唐斐方才留意到那沓供状中间还裹着一只紫毫小笔。
秦骎骎眼底坠着沉甸甸的抱憾与歉疚，她恋恋不舍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抚着笔身，央求道：“侯爷，你能帮我，把这支笔还给将军吗？骎骎，骎骎配不上他的真心，我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我......我......”
我只有以死谢罪。
唐斐冷着脸从监牢出来，眉间还残留了些许震惊之色。
方怀瑾忙不迭凑上前，紧张地问道：“侯爷，犯人都说什么了？”
唐斐随手将供状递给他，声音里透着疲惫：“火烧驿站、刺杀来使，确是他们撺掇着梅敛干的，都在这里了。”
方怀瑾长吁一口气，抹了把汗忿然道：“果真是他。梅家兄弟从前作威作福便也罢了，竟还如此不知餍足，打起了这样的主意，当真该杀！”
唐斐哪里看不穿他的心思，乜眼轻嗤道：“本侯瞧着，大统领仿佛很希望他俩早日定罪？”
方怀瑾闻言微怔，苦笑了一声说：“不怕侯爷笑话，属下这些天委实被折腾得不轻。要是再查不出真相，王上不得活扒了我的皮。”
监牢幽暗无光，唐斐刚出来时被日头刺得睁不开眼。他索性阖目想了会心事，方怀瑾以为他累了，于是好言相劝：“侯爷想是累得不轻，要么先去衙署后头小憩片刻如何？”
方大统领说这话原是好意，未料唐斐一下子曲解了。
他霍然睁开眼，满脸戒备地盯着大统领，口中硬邦邦地问：“谁累得不轻？你哪只眼睛看见本侯累了！”
唐斐其实心头虚得很，只好靠着恫疑虚喝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方怀瑾“啊”了声，不知所措地拿话找补：“是，是侯爷年富力强，有如神龙摆尾......”
唐斐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浑身炸毛，劈头盖脸地朝他后脑勺扇下去：“你再胡说，再胡说，本侯先扒了你的皮！”
方怀瑾左闪右躲，又不敢还手，口中连连讨饶：“侯爷，当着这么多人，好赖给属下留点情面......”
唐斐闻言又踢了他一脚，方才气呼呼地作罢。
“对了，你马上替本侯在邺城搜捕一个人。”
方怀瑾被敲打得晕头转向，好容易扶正顶上兜鍪，便听见侯爷有此吩咐，脱口问道：“谁？”
“大于征虏将军，杨谡之。”
方怀瑾暗暗皱眉，惊疑道：“侯爷怀疑他已经潜入鄢国？”
唐斐握着秦骎骎的供状，若有所思：“目前只是猜想。本侯隐隐有种感觉，他若真的一早入了邺城，此番之事大约和他脱不了关系。”
方怀瑾听了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冒出一个杨谡之！
“难道秦骎骎背后还有人？”
说到秦骎骎，唐斐眼神黯了黯，心中难免替她惋惜。外表清淡如兰的女子，内里却是性烈如火，不论胆识还是气魄，在女子中间都是世所罕见。
若非她怂恿梅敛犯下死罪，唐斐倒还真想保她一命。只可惜，秦骎骎连自尽用的都是最厉害的毒药，说话间便绝了气息，竟是半分回旋的余地也不肯留。
可即便斯人瘗玉埋香，她留下的疑团仍在唐斐胸中环绕不去。
“本侯只是疑心，秦骎骎纵然为了复仇苦心谋划多年，但仅凭她一人，再加上个林小六，真能翻出这么大的波浪？本侯还是信得不真。”
方怀瑾枯眉想了会，无奈应道：“侯爷既这么说了，属下照办就是。吕将军那头......他也跪了大半天了，您真的不叫他起来吗？”
“罢了，”唐斐心里不落忍，吩咐道：“把这份供状拿去给他看，还有这支笔，也一并交给他。”
“那，将军要是想不明白，钻了牛角尖可怎么好？”
唐斐气笑了，“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若真在情关上栽了跟头，本侯也只好当自己看错了他。”
说完，他掸掸袖子，一甩手向门外走去。日光粼粼洒在坚不可摧的铠甲上，侯爷阔步而去的身影显得挺拔英武，更胜苍松翠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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