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斐身处火场，却未感受到炙热，他只想救珩儿出生天，带他离开这个骇人的地方。可是浓烟遮天蔽日，千丝万缕织成了一段黑绸，顷刻覆住他的双眼。目不能视时，世界只剩下无边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直到珩儿一声绝望的低呼在胸口点燃了灼心的滚烫。
“槐荫......”
唐斐受不了清醒时的噩梦缠身，他扶着桌角霍然站起，哑着嗓子脱口喊道：“别再说了！”
江予珩话中一窒，忽然轻描淡写地笑了：“我都还没有说完，侯爷这么性急做甚。”
唐斐勉强收回思绪，眼前阵阵发黑。酒气加怒气在胸腔攒动不止，他用力将下唇咬破出血，方才能够在凳子上重新坐稳身。
江予珩漠然抬眼，看了看手边的匣子，又道：“当时的情形虽险，好在阿姊的人及时寻来了，护着我从地下暗河逃出山谷。正因如此，当年进山采药的人中，独我一人侥幸捡回了性命。”
悬谯关外地势复杂，沙漠边缘的秋名山一带常年气候湿润，泗水延伸出的小江河星罗棋布，地下确有暗流。
唐斐闻言震撼，有光从死灰一样的眼神里逐渐透了出来。
“你，你真的.....”
“只是地下河道暗礁众多，我不熟悉水性，匆忙避祸时额角撞上礁石，受了很重的伤。”江予珩打断唐斐毫无意义的诘问，微微低下头，拨开一绺发丝，露出了额角的伤疤。
伤口早已愈合，只是疤痕却难消褪，小指见长的伤疤自发根向下蜿蜒至眉骨附近。若无额发作挡，那张如琢如磨的好样貌上，便多了一道狰狞瑕疵。
“侯爷还记得我曾经对您说过，许多年前大病一场，连口味都变了好些吗？那次受伤之后，我足足卧床半年之久，长姊遍请名医，什么偏方怪方都试过了，才终于清除脑中瘀血，总算留下一条性命。”
唐斐一眼瞧见了那道醒目的伤疤，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你是否打那时起，记忆有了缺损？”
江予珩闭上眼，痛苦地点了点头。
“侯爷知道，我是怎么才回想起你的样子，哪怕十二年之后再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吗？”
他哑声问唐斐，嗓音仿佛被烈火油烹过一样，支离破碎。
唐斐怔怔地看他，眼底沉着遗恨。
江予珩遽然睁了眼，打开那个匣子，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拇指大小的人形木雕。
唐斐一时间失了语。他用目光将那些小像一一细数来，共有十二尊。
再凝眸看时，每尊小像的面容都是自己，十二年前的自己。剑眉入鬓，目如朗星，眉目间尚有未脱的青稚和少年意气。
“珩儿你......”
“这个，是你我二人分别前，我为你雕的最后一尊小像。大火之后，我刚巧把它带在了身边。”
江予珩的神情依旧坦然：“可是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更怕早晚有天会忘了你。所以，侯爷为我埋下十二坛槐花，我也为您雕琢了十二尊小像，木石无心，好在经年不腐，若不然，我当日怎会一眼就认出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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