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鄢为质的一日起，江某便知此身非我所有，不过全凭人的心意好恶。如今只是破了皮相，再折损又能跌到哪里去？”
唐斐急忙为自己辩解：“珩儿，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江予珩漠然起身向门外走去，刚迈出没几步，忽又停了下来，寒声道：“侯爷今日为了不相干的人迁怒于我，我不敢抱怨。从今往后，我自当循规蹈矩，时时记着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再不越过雷池半步。”
他说这话原本只是赌气，偏唐斐听罢心头一沉，略抬高了声音，蹙眉反问：“不相干的人？”
江予珩心里怄着火，闻言并未细想，冷笑一声道：“侯爷这话说得可笑，难不成你的生死之交，我都得上赶着趋奉吗？”
唐斐盯着他的背影，面上倏忽闪过一丝犹疑。
“即便那人是莫七公？”
江予珩依旧头也不回，话里带着几分刻薄:"什么墨七公，笔七公。我虽得侯爷高看，终究只是个外人。他和您之间究竟情分几何，恕我看不穿，也不想看穿，侯爷失望了不是？"
唐斐良久不出声。
七公于他，又怎么会是不相干的人……要知道莫七公那时冒死从狼穴救出的，不光是揆敬侯，还有外出汲水却偶遇了沙尘暴，误打误撞闯进狼群的珩大夫。
喜鹊登枝是人人都乐见的好意头，可倘若飞上枝头的不是喜鹊，而是斑鸠呢？先前那些似是而非的疑惑重又纷至沓来，唐斐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顿时灰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唐斐依旧在府中静养，却有意无意地把前来送汤送药的江予珩挡在了屋外。
“珩儿你身子骨单薄，不宜劳神。本侯这里有人伺候，你且安下心就是。”
唐斐心里纵然存了疑影儿，也实在不忍对江予珩说太重的话。几次三番地，都只拿为他身子着想这样的藉口来搪塞。
即便如此，敏感如江予珩，还是渐渐察觉了侯爷对自己的疏远。他以为，唐斐还在为自己使小性子的事情着恼。
于是他再做了槐花蜜糖，便只拜托吕副将替自己送过去。
“侯爷！江公子新做的点心，难怪您好这口儿，滋味真是不错，您尝尝。”
吕裘嘴里塞满了糖块，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
唐斐看着那盘色泽喜人的点心，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叫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你拿去吃吧，本侯……没胃口。”
吕裘暂停了嘴里的咀嚼，艰难地作吞咽状。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那，我能给秦姑娘送些过去吗？”
“随你吧。”
唐斐扔下一句话，把被子拉过头顶，自顾自地又睡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生分了几天。直到第七天晨起，春雨渐止，拂晓的云雾散去，天空一碧如洗。
四周依旧氤氲着清冷潮湿的气息，江予珩甫一步入院中，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这时，梁间燕子双双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留下清脆的啁啾声。
江予珩抬眼望去，意外发现蛰伏一冬的槐树上，零星缀了几点新绿。纤薄又不失盎然，在凋零灰沉的枝桠间显得格外惹眼，莫名使人心生雀跃。
“过不了多久，就能用新鲜的槐花做点心了，不比那些晾干以后贮藏的花瓣失了清香，连制成的蜜糖也不得好滋味……”
冬去春来、百草权舆的时候，农人有农人的盘算，墨客有墨客的意兴，江予珩的念头却是如此无关痛痒。可他仍旧按捺不住急切，想要告诉唐斐府上的槐树终于绽了新芽。
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江予珩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手。这时，府上的厨娘六婶突然在身后叫了他：“侯爷一早上了朝会，公子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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