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脂粉花钿、青铜面具散落了一地，人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仓皇奔逃，踉跄的脚步胡乱踩在那些瓷白香粉上，留下醒目的乌糟痕迹。揆敬侯的府兵纵然训练有素，无奈逃窜的人群皆慌了心神，谁还有功夫听他们的话维持住秩序。
红枣马彻底发了疯，长嘶着横冲直撞。不多会，城楼下便接连有百姓受伤。他们有的被惊马踩断了腿骨，有的则是被不相识的人推搡着摔倒在地，哭喊、呼救声此起彼伏。
唐斐随手扶住一个险些被曳地襦裙绊倒的富家贵女，轻轻巧巧往边上一推，转身朝金吾卫统领方怀瑾高声喝道：“还愣着做甚，赶紧调弓箭手来！这孽畜留它不得了！”
方大统领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人实在太多，刀剑不长眼，万一误伤了百姓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斐闻言眉心紧蜷，略略思索片刻，把脚一跺，迅雷不及掩耳地从身旁金吾卫手上夺过龙雀刀，来不及抽刀出鞘，便足尖轻点，翻身跃起，踩着另一名金吾卫的肩膀登上了马背。他感到身形一阵晃动，忙伸手死死揪住那一绺墨黑的鬃毛。
红枣马吃痛，暴躁地在原地打起了圈，紧接着又是一个疾冲，欲将背上的唐斐径直甩**来。唐斐不敢再犹豫，用嘴衔住刀鞘，单手抽出利刃，在掌心轻轻一转，照着那畜生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霎时血雾弥漫。唐斐在红枣马颓然倒地的瞬间，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饶是这样，他那身半新不旧的月白素缎长衫上还是沾染了猩红的马血。
见那畜生再没了动静，方怀瑾总算松下一口气，旋即三步并两步跨到唐斐身边，万分紧张道：“侯爷，您没伤到哪儿吧？”
今日之乱，光凭一个守卫不力，就足够金吾卫喝一壶了，倘或揆敬侯再因此有个什么差池，他方大统领的脑袋还要是不要！
唐斐摇摇头，目光依旧十分严峻，“留一些人料理受伤的百姓，剩下的赶紧护送王上与大于使臣离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快照本侯吩咐的去办！”
从前些天的驿站走水，再到今日的惊马伤人，大于使团入鄢前后接连出了这么多起岔子，唐斐很难不作旁的猜想。只是那些疑虑如同化外的缥缈云气，分明看得见，伸手却扑了个空。眼下他无心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个头绪来，只好凭借直觉，支派人将在场最要紧的两尊大佛请走了再说。
江予珩一直被吕裘好好地护在身后。果然人有远虑则无近忧，可怜的吕副将惦记着转世投胎以后的传宗接代问题，对他身上的一根小汗毛都看重得不行。
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转眼就成了一地狼藉，江予珩静静看着被祭司们团团围住的大萨满，见他余惊未定之际，面无血色地倚着琉璃的栏杆，头上的羽冠歪了，也无人伸手替他去扶。眼里不由得浮上一层哀色，但很快又被欣慰盖过。
褪去大萨满的假面，他终成了会困于忧怖的凡人，脸上也不只有悲矜一种神情，这样多好。
江予珩犹自暗忖，突然瞥见祭坛不远处的一根白玉石柱此时正摇摇欲坠，上头的雁鱼灯眼看就要掉落。而在石柱正下方，还站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在混乱中与双亲走散，又惊又怕之时，除了一味地号啕大哭，对顶上的危险根本毫无察觉。
千钧一发之际，江予珩顾不得多想，撇下吕裘飞身扑了上去，一把将那孩子揽进了怀里。
“江公子！”
“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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