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内是女子的天地，唐斐二人不便叨扰，索性沿着游廊又走了一段。木作回廊拐过几折，直到屏门附近戛然而止，尽头设了几张石凳，四周有翠竹并芭蕉团团掩映，是个清幽的所在。
一阵风徐徐吹过，内堂女眷的欢笑声断断续续传进两人耳朵里，显得热闹而流俗。
“冷不冷？”唐斐自然地把江予珩的双手合在掌心，呵了几口热气。
江予珩摇摇头，也不挣脱，看来侯爷这段时间的穷追猛打似乎初见成效，至少他已不再抗拒唐斐有意无意的亲昵举动。
阳光透过各色树稚新条的罅隙，缓缓泻在太湖石的砖地上，廊下两人纵然相对无话，也是一派温柔光景。
这时，屏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仿佛雨点落进无风的河塘，登时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江予珩正欲起身查看，却被唐斐伸手按下了。往往需背着人暗中谋算的事，通常不是什么好事，不敢在人前敞开了说的话，也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在朝堂多年，深知这些鬼蜮伎俩一旦被撞破，无凭无据地反而不好拿捏。不如按兵不动，待十拿九稳了以后，再徐徐图之。
“大人，之前那几件东西小的已经托人出了手，昨个儿将银票存进了庄子里，万事无虞。只是您答应我的那份儿……”一个男声压低了嗓门喋喋说道，哪怕隔着一道院墙，唐斐也能想见他脸上的谄媚。
答话的那个，唐斐倒是轻而易举地辨出了他的身份。瓮声瓮气的公鸭嗓音，尾调拖得老长，间或还夹杂了几句吴地方言，不是梅敛是谁？
唐斐同江予珩相互间一对视，皆是心领神会的模样。
“你个小老儿还有脸说来！早前出了那样的纰漏，差点没叫金吾卫的人捆了投进圄台。你细想想，那起子班直哪个不是有些手段的，要没有本官费心替你奔走，你还能囫囵着站在这里同我讨价还价不啦？”
梅敛颐指气使地说着话，吐字有些含混，摆明了烂醉未醒。
对方一听似乎急了，声音略略抬高了些，顿时惊得砖檐上的黄雀扑棱着翅膀直上九霄。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小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为您办事，到了也是您吃肉，我喝汤。您不过动动嘴皮子便占去大头，小的上下打点，光是为了找门路就险些削尖了脑袋，您不能连嘴角流下的这点油水也不叫我沾了啊！”
猝不及防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四下俱寂中显得尤其突兀。
梅敛大约是酒气上头，不耐烦听那人抱怨，于是一掌掴在他脸上，扬声呵斥道：“聒噪什么！这几年，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打量我不知道？驿站的窟窿捅得那么大，多少事是你打着本官的旗号悄悄干的，我不追究你便算好的了，你还敢同我计较这些？”
唐斐渐渐听出了一点门道儿。
前几日，专用来容留各国来使的城南驿站接连发生财货失窃的事情。时值大于使团将要入鄢的紧要当口，鄢王难免忧心震动，故下令金吾卫限期彻查此事。谁知，这次的失窃案充其量只能算冰山一角，金吾卫扯住那根冒了头的瓜藤，一路循迹下来，才发现城南驿站这些年闹出的事端数不胜数，却都因种种缘故被搪塞了过去。
如今看来，这小梅大人十之**和驿站窃案脱不开干系了。
唐斐眉心微蜷，瞳仁里仿佛拢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漆黑夜色。江予珩静静注视着他眼底深沉的厌恶，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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