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小瓶金疮药是三日的量,敷药前记得用清酒濯洗伤处,切忌见风。下官另外开了一副续命汤的方子,须以热酒煎服。倘或公子牙紧不开,可使乌梅轻轻拭之……”
太医还在絮絮念地作着交代,唐斐心里的慞惶与愤怒激烈翻涌,渐渐搅动成了一个庞然巨大的漩涡。
下一秒,四面八方的乌云一股脑地攒聚在他眉间,是山雨急骤、惊浪雷奔的征兆。
这些年坊间早有传言,揆敬侯虽然性子耿介,却似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疾,发作起来便会迷了心智,变得狂躁异常。
听闻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早年侯爷率军在关外清缴沙匪时,曾下令坑杀贼寇数百人,其行虽无可指摘,但到底沾惹了暴虐的嫌疑。
眼下,江予珩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落在唐斐眼里,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剜着心头血肉。
他越发按捺不住胸中的焦躁,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滚。”唐斐不由自主地怒喝出声。
太医不妨侯爷没来由地变了脸色,茫然又意外地抬起头。那张脸看上去团圆富态,眉宇间有着久于官场的精明世故。
唐斐迷乱中轻而易举地把它和另一张脸重合在一起,心头顿时腾起了汩汩恨意。
“咣当!”
他随手抄起太医方才用的茶盏,狠命朝那张脸上掼去。
幸而吕裘眼疾手快,一把拖住太医的胳膊往后使劲一拉,将将好避开了迎面飞来的“凶器”。
可怜太医毫无防备,脚下打了个趔趄,轰然摔了个屁股蹲。紧跟着,茶盏贴着颈窝擦过,在身后碎开,巨大的声响使他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将军,这,这……”
吕裘对此似乎司空见惯,连拖带拽地把太医带出房间,抚着胸脯长舒了口气。他回过身,好言安抚受了惊吓的太医道:“大人莫慌,侯爷只是旧病复发,过一会儿待他神志清醒以后,自然就好了。”
说着,吕裘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大人可真是赶了巧,侯爷以往从未叫人见过他这般模样呢!”
太医闻言心头发慌,灰头土脸地磕绊回道:“烦请将军转告侯爷,老夫决计不会乱嚼舌根……告,告辞了!”
吕副将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轻轻扯了扯嘴角,转而换上满脸悲壮,扭头回到房中。
唐斐发起狂来的样子有多么可怕,吕裘最清楚不过。外头的流言纷扰,并非都是空穴来风。至于其中究竟有何缘故,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种时候,他可不敢放任侯爷与那人事不省的质子单独待在一处。
“侯爷……”吕裘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却无人答应。
唐斐用手指死死抠住桌沿,前倾的身子时不时一阵颤栗。
“侯爷?”
吕裘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唐斐缓缓回过身,两眼血红,浑身被一股骇人的煞气缠裹。
“他们胆敢将他伤成这样,本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的人,竟然被他们磋磨至此!”
唐斐咬着牙,仿佛把每个字都咂摸出了千斤重的恨意。
吕裘苦笑,“侯爷,您糊涂了。您心里头惦记着的人,早就不在了。他不是……”
话语未落,唐斐的拳头带着风声遽然落在了脸上。
“你闭嘴!珩儿好端端地活着,你却红口白牙咒他死,究竟安的什么心!”他嘶哑着嗓音,发疯似地想要堵住吕裘来不及说出口的后半截话。
结了疤的疮口再次被人挑起,血肉淋漓地总是容易令人失了清醒。
吕裘挨了一击,捂着酸疼的鼻梁暗暗骂道:“奶奶的,又要跟老子玩命啊!”
然而唐斐这时早已失了清醒,只知道歇斯底里地挥动着拳头,仿佛只要足够使力,积攒了这么些年的怨气便能宣泄殆尽。
吕裘心里叫苦,却不敢太拼力抵挡,很快就被打得眼冒金星,口中也泛起了丝丝血沫。
于是,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上有老下无小,意气风发却眼瞅着就要英年早逝的吕将军开始在心里琢磨起了遗言。
刚想了没两句,突然听见床帷间传来那蒯国质子的一声咛:“疼。”好死不死地,江予珩竟在这个要命关头醒来了,将军的黑脸霎时吓得白了一白。
唐斐重重地喘着粗气,听见这声无意识的轻呼,被愤怒掼红的眼角倏忽闪过一丝清明。
“我做了槐花蜜糖,你要不要多尝几块?”
混沌中,还是那间不大不小,不新不旧的熟悉院落。少年眉眼盈盈地站在槐花树下,嫩白的槐花蕊纷纷扬扬飘洒在少年的肩头鬓角,厮磨着不愿旁落。日头刚刚好,少年长身玉立,侧影被勾勒地无比温柔。
“珩儿,我吓着你了是不是?”
江予珩一下被这声陌生但深情的呼喊吸引了注意。
他像是在暗无天日的囹圄中困顿了很久,猝然间一道天光破开连绵的黑暗,纵然他不求生、不畏死,却也想伸手够一够那道光。
江予珩艰难地睁开眼,周遭的一切仍然显得有些模糊。可当他看到唐斐然的第一眼,就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迷蒙的意识霎时清醒。
“他是?他不是……!”
揆敬侯年少成名,六国间不乏好事者将他的画像拿上街头叫卖,三五文钱一张,被张家小姐、李家姑娘收了去珍藏也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江予珩禁锢深宫多年,无缘从那些粗制滥造的画像上得知侯爷,他对侯爷的认知,缘起一尊活灵活现的精致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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