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昼晓坐下时还迷迷糊糊的，脑子不太能转动，就是没睡醒的意思。
困，困得很，太困了。
谁四五点起床就为了吃个早饭呢？
戴重野坐在驾驶座上给他系安全带，侧过身用左手，趁谢昼晓不注意再偷偷把右手也伸过去。谢昼晓偏头蹭了蹭对方的脖颈，又小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戴重野脖子受了刺激，差点在缩回去的时候撞到人脑袋，还好控制了力度。只堪堪擦到柔软的脸部肌肤。
果然这个点不是大脑最佳运作时间。
谢昼晓抱着出门时老师塞他怀里的抱枕又打起瞌睡，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他头发还乱糟糟的，洗漱完梳头发差点睡着，那干脆就不梳了，于是捏着把小梳子就跟着老师噔噔蹬下楼。反正睡觉是人生头等大事，其他都等以后再说吧。
早晨路上车流不算拥挤，但运气不好，红灯亮得频繁。戴重野在等绿灯的时候开了车窗，城市的味道被夜晚空气冲洗，留一个早晨被各种气味重新填充。
朝霞火红，过渡渐变色。
戴重野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刚打算收起时小心思又跟下雨后的蘑菇似的开始窜动。 怪此时太过安静，天边又太耀眼，手机相册里难道不应当安排一张谢昼晓的照片吗？
他按了静音，确保没开闪光灯，偷偷摸摸拍了张谢昼晓靠在抱枕上张着嘴呼吸的照片。
跟条小鲤鱼似的，噗噜噜张嘴吐泡泡。
小鲤鱼谢昼晓在做梦。
他梦到很开阔的天空，梦到被芭蕉叶洗刷过的雨水，还有很好闻的雨后放线菌的味道。青草摇摇晃晃，长成高大的树木，他在草丛里向前奔跑。
跑啊，快点向前跑，不要回头看。
天空蓝的透彻，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水。他抬头仰望，看到了自己像是一个小人一样，在矮小的草丛里奔跑，轻快的要飞起来。可是下一秒他就被迫停下脚步，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陡峭的山石上趴着一只巨龙。他脚下的岩石松动，而自己的腿骨也突然抽搐，于是他在高亢的龙吟中摔下悬崖。
戴重野正开着车，身旁的小孩儿突然颤抖着醒了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戴重野：？
谢昼晓：？？？
戴重野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抖，又连忙目视前方，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昼晓愣愣回答：“我掉下去了......”
戴重野又问：“掉哪去了？”
谢昼晓：“悬崖里面。”
戴重野：“怎么掉悬崖里了？”
谢昼晓想了想，说：“有龙，跑太快了，还有草。”
前言不搭后语的，等同放屁。
戴重野笑了，说：“总不能是在长个子吧？”
谢昼晓脑子总算是转过来了，他脸红着偏过头不再说话。
你妈的，太丢脸了。
还好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坐太久了，下车时一下没站稳，谢昼晓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左腿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抽空抽了个筋。他扶着车门没动，戴重野那儿已经关上了门，正绕过来找自己。
谢昼晓暗中使劲甩了甩腿，非但没有成效，反而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跟通电一样酥麻。不能动，只能看着戴老师迎着光走向自己。
他把手里的小梳子捏的更紧，听戴老师说话。
戴老师问：“怎么了？”
是今天第二个怎么了，搞得自己像是个问题儿童一样。
谢昼晓小声回答：“腿抽筋了......”
戴重野：“哪条腿？”
谢昼晓疑惑的“嗯？”了一声，戴重野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天光乍泄，朝阳缓缓升起。
他连忙答道：“是左腿...嗯，左腿。”说着还把腿往前挪了挪，换来一阵疼的龇牙咧嘴。
戴重野蹲下捏住他脚踝揉了揉，又摸到靠近腿根的筋，手法颇为专业的揉捏。 表面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蹲下的戴老师脑子里满是“能让我百度一下怎么治抽筋吗”类似的话。
谢昼晓：“...”要不我自己来吧。
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只能委婉提议:“歇会儿就好了吧？”
戴重野站起来拍了拍手，点头，“那要我扶你吗？”
谢昼晓当然摇头。
于是戴重野领着一瘸一拐的小同学往外走，真就没扶他。正正经经的走着，在外人看来还会有点冷漠无情。可是背地里他手臂的趋势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谢昼晓那凑，监护人似的，生怕小孩儿一不注意磕着碰着。
要去的地方是闹市一隅，闹中取静。城市西北地区与中心不同，人流稀疏，大家都在缓慢又规律的生活。
谢昼晓没走两步就有人问他腿有没有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没事。
他好久没看过早晨这么平和的氛围，连鸟声都有自己的节奏。
戴重野落后走，也没说到底要去什么地儿。走了一段距离后腿果然不再抽筋，谢昼晓踢着路上的石子，突然转过身子。
他问:“戴老师，你的手好了吗？”
戴重野心跳差点少跳一个节拍。
他不慌不忙的开口:“没呢，怎么了？”
于是谢昼晓又转过去，继续踢着他那块石子。
石头滚来滚去，最终湮没在一片枯黄杂草里。
谢昼晓心想，对于老师来说，我也会归于人海的吧？
戴重野在后面看他踢石子，踢完这一颗又换下一颗，漫无目的地在走。从刚开始的惊奇逐渐平静下来，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
小孩儿安静得过分。
他走上前去拉过对方的手。
谢昼晓疑惑的抬头。
戴重野一副正人君子做派，“走错路了。”
谢昼晓无语了。走错路还一直走到现在，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他不敢吱声儿，跟着老师转弯，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闹市尽头是小店面，卖早饭，现在正腾着热乎乎的水蒸气。卖早饭的是个老奶奶，白头发一根一根镶嵌在黑头发中间，估摸五六十岁的样子。
戴重野走过去打个招呼，她就亲切的迎上来，喊“小戴”。
谢昼晓躲在后面一不小心就笑出声。
小戴老师。
他偷偷记下这个称呼。
戴重野也听见了，转过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又问:“吃什么？”
谢昼晓回:“都可以。”
他就转过去，和奶奶走进店，“就吃蒸饺吧。”
谢昼晓是南方人，吃过小笼包，豆腐脑，豆浆。算起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吃蒸饺。
玉米虾仁馅的，咬一口有汤汁溢出来。他慢慢吮吸着，鲜得想把舌头都吞掉。
戴重野坐他对面吃，过了会儿突然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奶奶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老，动作都很利索。”
谢昼晓嗯嗯点头。
“这是我来过的地方，上次也是。”
“很多地方，都想带你看一遍。”
谢昼晓咬蒸饺的动作一顿，觉得不光是腿，浑身都像在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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