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声音的确是从这儿发出来的,孟柯的身旁还放着一捆湿透了的柴,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从发丝到里衣,雨水还在顺着叶缝滴进他的脖子,他将头埋进膝盖里,冷得有些打颤,估计连呼救也是凭仅存的意识。
孔卿松了口气。看到遗落的玉佩时他的手脚几乎一瞬间僵硬起来,未曾想孟柯竟是拾柴时失足摔进了山谷。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若不是他来寻,这傻书生还不知要冻到几时。
孔卿走到他跟前,雨水从他头上开始避让,于是孟柯也淋不到了,那颗膝盖窝里的脑袋有意识地抬了起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下撞进他的视线,“师父?”
他怕是冻坏了。孔卿弯下腰,将手递到他眼前。孟柯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掌心。
师父的手看起来纤细,其实很有力,实体的触感干燥更冰凉,孟柯却觉得手上的水珠开始加热蒸发似的。他尝试着借力站起身来,却又脚一歪栽了下去。
孔卿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了,浑身湿透的感觉想必不好受,他连这样直接触碰都觉得糟糕到了极致,更何况孟柯还在不断落着雨的环境下被迫淋了这么久。
而此刻孟柯的腰正被揽着,况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师父应该用了某种伎俩,他腰间的温度正在渐渐升高,衣裳已经半干了。他窘迫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发觉脚疼得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动作,于是他认命地卸了力,“师父,我摔下来的时候似乎崴到了。”
孔卿好笑地看着他一番挣扎,最后又乖乖地由自己那只手扶着,便好心地将他另一只手搭上肩膀,好让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到自己身上。“闭眼。”
“嗯?”孟柯虽然疑惑,却也依着本能照做了。据闭眼时感受到衣服变干的速度,他推测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的,可又好似只过了一瞬间。
再睁眼时,便回到屋里了。孔卿将他扶到床边后就转过身去,“你先将衣服换了吧,免得受凉。”
“你……可是在同我闹别扭?”孔卿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口干舌燥,许是方才手上加温的后遗症,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
不欢而散之后孟柯才上的山,还赶巧遇上大雨滑落山谷,细细想来的确有些蹊跷。
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了片刻,“我如何能让师父为难。”
孔卿微微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瞧见孟柯已经披上外袍了。他飞速地转过头来,茶杯翻倒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哼。
孟柯疑惑地看了过来,他状若无事地扶起茶杯,又抚平水渍,“我的确不是什么罪孽深重的魂魄,地府人手不够了,帮老朋友一个忙而已。”
孟柯突然反应过来师父在轻描淡写地解释些什么,他低下头偷笑,因为师父碰到杯子后的掩饰,也因为师父欲盖弥彰的解释。直到对面递过来一个让他适可而止的眼神,“那师父不用投胎吗?”
冒着热气的姜汤被塞进他的手里,空气中传来柴火燃烧的轻微炸裂声,孟柯突然意识到师父已经轻车熟路于平淡的人间生活了。
滚烫的姜汤划过喉咙,叫他的身子回暖了几分。
孔卿扫了他一眼,放下心来,这才慢吞吞地回道,“我是不愿投胎。”
他的眼睛里突然又涌现出几分笑意,古井泛起了波澜,连漾起的蛊惑意味都好看得紧,“做人太累,七情六欲都将人推向无底的深渊。”
孟柯只晃了一会儿神,恍然发觉师父在循循善诱些什么,“师父为何这么说?难不成师父受过情伤吗?”
“自然不是……你同我说的不是一件事。”
“可师父分明惧怕这一个情字。”他不依不饶起来。
孔卿觉得好笑,“你这涉世未深的傻书生,竟与我谈起情来?”他难得拿出近乎于轻蔑的神情,“等这艰险的人世将你生吞活剥的时候你再明白便迟了。”
“涉世未深……”孟柯暗自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正因为如此,师父才待我不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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