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啊，真是一个美丽的国家。
腰身肥硕的中年妇女手上拎着一大串钥匙，挨家挨户地敲门收租。半地下室的走廊潮湿阴暗，发霉的味道使她皱了皱鼻子。刷着厚厚粉底的扁平大脸偏又描了细细两道柳叶眉，配上鲜红的口红，一张脸像是孩童在大白纸上寥寥涂了几笔似的。她停在走廊尽头的铁门前，举起锤子般的圆润拳头在铁门上敲了几下，却没人来开门，不禁有些烦躁了，手上力度更大了些。
门忙不迭地开了，来开门的是李东海。当时这套房子是他和申东熙来租下的，房东太太只认识他俩，见认识的面孔来开门，她的脸色缓和了些。
“郑太太，您来得正好。”李东海微笑着把钱递出去，小声说道，“我哥哥还在睡觉，不好意思。”
郑太太往屋内瞥了一眼，收钱转身走了。她多少觉得李东海有些奇怪，说是和哥哥们一起住，但从未见过他几个哥哥的正脸。
但无所谓，有钱收就行了。她不在乎这些，哪怕他们是晚上出去干活的人，她也不关心。
其实朴正洙被吵醒了，只是没有出来。逃出来已经有些日子，近乎净身出户，弟弟们尚且可以考虑别的出路，而他不行。一个在法律上已经死亡的人，无法长途旅行，无法经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其实也有选择。前段时间一直联系他的那个人，锲而不舍，无论拒绝多少次，都会在第二天稳定地给他发信息。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他不接。
“哥，有人找你。”
李东海跑进房间，拿着他自己的手机。朴正洙一愣，接过手机。
“你好。”
“朴正洙，怎么不回我的信息？”
朴正洙明显动怒了，回道：“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碰李东海。”
对方轻轻一笑，说道：“哎……怎么说呢。手指要一根根掰断，才够痛嘛。”
朴正洙头皮发麻。自己这回并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决问题，对方吃准了他仍有牵挂，今天能找到李东海的电话，明天就能找到其他弟弟们。
“你不怕死，可别帮别人说不怕呀。”对方嘲讽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不人不鬼，你以为还能罩着谁？”
挂了电话后，朴正洙浑身冰凉。李东海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而他只能摇摇头不说话。
他能做什么呢？只要对方想动手，李东海逃不掉，他们所有人都逃不掉。今时不同往日，身后没有青阳会这棵大树，纵使自己有通天的本事，依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本想低调避风头，没想到总有人不肯放过他。朴正洙心烦意乱，忽然发现家里居然只有自己和李东海，询问其他人都去哪里了。李东海想了想，如实回答：“东熙哥今天一早去日本了，钟云哥带着厉旭回仁川，晟敏哥出去打探风声，赫宰……他说出去办点私事。”
私事？
朴正洙眼珠一转，立马明白了。李赫宰能有什么私事，只能是去看Natalie了。自从他们出了事，很久没管过Natalie，也不知道小丫头最近怎么样。
还好，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想办法，一起努力总能扛过去的。他的心情缓和了一些，总算没那么紧张。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阳光灿烂，要不是怕出门遇上仇家，朴正洙真想出去晒晒太阳。可惜不行，他只能和李东海一起坐在窗边，凑合透过窗户观看室外美好的晴天。
晚上，第一个回来的是李赫宰，脸色不太好，问他又说没事。当着李东海的面，朴正洙没追问，直到晚上，趁李东海去洗澡的空当，他逮住李赫宰，问道：“今天外面出事了吗？”
李赫宰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他眼含泪光，说道：“哥，我正要告诉你的……Natalie她……不在了。”
不在？哪种不在？
朴正洙揪着他要他把话说清楚，李赫宰尽量不流泪，解释道：“就是你理解的那种不在……死了。她死了。”
“为什么会死？”朴正洙眼圈红了，仿佛丧子的野兽，眼神凶狠异常，“发生了什么事？”
李赫宰转头看了一眼，确认李东海不会听到，才压低声音说道：“福利院有人跟我说，有一天晚上院长把她送出去，之后她就失踪了。他们听说是……”
李赫宰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是……送给富豪们玩了……”
朴正洙当即就站不稳了，抓着椅子才勉强支撑住身子。李赫宰慌忙去扶，安慰道：“哥你不要太认真，都是流言，不一定的……”
“不是这样的。”朴正洙捂着脸，极其痛苦，“很多孩子，都是这样死去的。”
李赫宰怀疑朴正洙受刺激了，才会说出这样不靠谱的话。
“我见过……我也曾经，差点被送出去……”朴正洙抱着李赫宰，哭得发抖，“是我的错……我害了她……”
李赫宰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只能劝他想开一点，别的不敢多问。他突然想起，李东海怎么可能洗澡这么久，眼睛一瞟浴室的方向，才发现李东海早就出来。他心中暗叫不好，开始盘算这回要怎么蒙混过去。好不容易让朴正洙冷静下来，他溜去李东海的房间，却发现这家伙已经睡了。
是了，李东海明天有早班，耗不起。他松了一口气，悄悄关上门，回去继续陪着伤心过度的朴正洙。
黑暗的房间中，李东海睁开了眼睛。他全都听到了，他知道这事不简单。但他更知道，李赫宰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会装傻到底。
他永远信任李赫宰的一切决定。
“哥你不要再乱想了，乖乖地，等东熙哥他们回来再商量这事。千万不准乱跑。”
李赫宰千叮万嘱，不太放心地把朴正洙安顿回房间后才敢去睡。朴正洙答应得很好，待他离开后，眼神一冷，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
「你的活，我接了。」
对方很快回了信息，朴正洙简直怀疑那人不用睡觉。
「很好。合作愉快。」
再也不能有人出事了。朴正洙收到信息后，泪水涟涟，但他甚至不敢哭出声。
Natalie，他永远亏欠的姑娘啊，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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