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各处城防，天色已晚。顾骥遥带着陈善材从城墙上下来，本来还亮着的天，好像一下子就黑了。陈善材摸出怀表，这才六点刚过了几分。
“团座是回团部，还是直接回家？”
顾骥遥蹙着眉头。让人惶惶了几日的凶案，因为凶手短暂的安静，势头已然开始消褪。顾骥遥却不敢像众人那样有丝毫放松。虽然不知道凶手在等什么，但可以肯定，他没有那么简单就罢手。他拧着眉，跳上吉普：“在城里转转吧。”
“是。”
吉普车驶入华灯初上的荣城，这里同时有着纸醉金迷和萧索凋零。港口依旧每天有船泊来往，车站也迎送着各怀目的的人群。死死生生，都只是报端一则新闻，过去了，便过去了。事后能记住的人，凤毛麟角。
一圈转完，四处都没什么异常。顾骥遥松了口气，正想着调头回家，就见一个穿着灰色洋装的女子人街边一闪而过。顾骥遥眉头轻轻耸起。
“团座，怎么了？”
“继续往前开。”顾骥遥命令。
陈善材立即发动车子往前开。开到路口，顾骥遥又张望了一下，又看到那个洋装女子的身影，让陈善材驱车跟上。那女子的身影扑朔迷离，只是一个转眸，便藏进人群之中不见了。顾骥遥弃车混进人群里，陈善材忙不迭摁着腰间的枪跟上。
几个弯拐下来，他们从热闹的地方，越走越僻静。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废弃的厂房门前。陈善材拉住顾骥遥：“团座，不对劲。”
顾骥遥打量着那个厂房，大门前还依稀看得着“圣*纺织厂”的字样。虽然这几年舶来品横行，令民族纺织工业受损，但这个厂看起来，已经废弃了许多个年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叫这么大的地皮和厂房就这些弃之不用。
陈善材也打量着四周，只觉得这个地方有股说不清的阴森。他握着枪柄：“团座，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如果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明天再说吧。”
“她是个日本人，我一个日本同窗的妹妹。我记得警告过他们，离开荣城。”顾骥遥上前推了推厂房的大门。木制的大门看起来摇摇欲坠，门上也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吱呀的长声，打开了一道缝。里头的黑透出来，飕飕地带着凉气，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既然是日本人，当心有埋伏。我去再叫些人来。”陈善材拦住试图往里走的顾骥遥。
话音才落，两人只感觉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踉踉跄跄跌进黑漆漆的工厂。工厂的大门也随之哐得一声，紧紧关上。
陈善材周身汗毛一凛，用力的抓住门把手，试图将门拉开。大门却不像他们在外边看到的那样脆弱，而是像墙壁一样坚硬。
“团座……”陈善材拍着那纹丝不动的大门，回头看顾骥遥。顾骥遥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在黑暗中看不见，还是说，就这样消失。
他想起这些天死去的邱吴两位营长，顿时汗出如浆。顾骥遥说，曹英最想杀的人是他。
“团座，团座你在哪里？”陈善材紧握着枪。蓦然觉得有人在敲他的肩膀，他回头一枪，枪声像是被吞掉了，即没有响彻整间厂房，也没有感觉到有打中什么。
“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了。我们不怕你。”陈善材咬牙强打着精神说。
“是吗？”黑暗里突然有人回。幽幽地，一个尖细的女人的声音。
陈善材毛骨悚然，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一枪。这一枪像刚才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暗中。他正要再放第三枪，厂房亮了，那个穿着灰色洋装的女人，带着鄙夷的笑站在他面前。陈善材刚抬起枪，整个人都僵**。那个日本女人，闲闲地将他转了个方向，让他看着厂房的正中，顾骥遥站在那里，好像也被人施了法术，动弹不得。而他面前放着一只白瓷坛子，瓷坛的盖子发出“科科”的响动，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急于出来。
“好好欣赏，如果没吓死，明天请好好的讲给你的同僚们听一听。”日本女人笑着，走向那只瓷坛，将盖子揭开。
一股黑气，蓦得窜了出来。陈善材立即觉得厂房里的空气好像都冻结了，他和顾骥遥都嵌在冻结的空气当中，每呼吸一下都要拼尽全力。那股黑气围着顾骥遥转了两圈，悠然落到顾骥遥的面前现出曹英的脸。
“曹……”陈善材震颤。此刻再说什么不信鬼神的话，那可真叫是鬼话。他移动着眼珠子瞥向顾骥遥。顾骥遥也很吃惊，空气的僵硬让他连皱下眉头都困难。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带着一身黑气的曹英。
“顾长官，别来无恙。”曹英的声音凉凉地，像从很幽远的地方飘过来，夹杂着冰渣子，每一个字吐出来，冰渣子便往骨子里去一分。等几个字说完，陈善材已经通体冰凉，血液也被凝固了一般。
“还好。”顾骥遥困难地看着曹英：“有劳曹营长死了都还这么挂念。”
曹英呵呵地笑了笑，单手轻轻一压，顾骥遥身子一矮，水泥地面裂开，顾骥遥陷进去半尺多。
曹英又抬手，顾骥遥被拔出来，身体像抹布一样飞向废弃的织布机，被撞得闷哼一声软绵绵落到地上。
“是啊，这世间，恐怕没谁比我更牵挂顾长官了。您不死，我也不得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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