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立国不过十年,宫室之内竟然就生出了鬼魅,行事如此猖獗无忌,不是吉兆,如果传扬出去,恐怕会生出虞失天命,故生阴秽的传言,后果不堪设想!而御林军统领忠心护主,一意诛杀邪秽,竟然因鬼魅获罪入狱,不仅仅使禁军中人人自危,更让人不由不多想——裴统领可是裴太傅的侄儿,裴家自建国那日起,就是明明白白的太子党。如今皇帝虽不曾明言针对太子,但圣谕搜查巫蛊,所谓巫蛊,不过是那被皇帝召见的赤松道人上下嘴皮一碰说有,如此大张旗鼓的搜查,若是搜不出来,真不知要如何收场……到时怕只能寄希望于殿帅力挽狂澜,劝服帝心,拨乱反正——可是她刘梦微身为开国功臣,爵封九江亭侯,功成身退在即,真会愿意为了一点看不见摸不着的情义,再来以身犯险,淌入这摊浑水吗?
何况……端木翟目光一寒,想昨夜火光之下,那无头尸手中一颗人头,妍美动人的双唇间轻轻颤动,无声的吐出一个名字,彼时皇帝竟要伸手揽那鬼魅芊瘦的一节腰肢,自然不曾注意,端木翟方挨了裴寄一刀柄,却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杨靖,有……”
端木翟通唇语,后来回想,确认无疑那美貌人头是如此说的。
杨靖?杨靖?那可是上讳啊!无怪陛下如此反应,那鬼魅莫不是皇帝故人魂兮归来?乃至下令搜查巫蛊,根本就不是为了鬼魂惊扰,而是怕宫中有东西伤及故人神魂!
端木翟越想越心惊,此时方才记起那火光下,白生生掌中,颅面上的一双桃花眼,
那双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光,眼中如有一潭春水,在光影下依依轻晃,说不清的深情款款,道不明的忧心如灼。
甚至有一抹凄厉哀伤之色,如霜上血痕,雪地落梅,清晰可辨,美玉之瑕,观之销魂蚀骨,勾人魂魄。
令人一见便心中发烫,仿佛被这道眼神,烙在了胸中心上。
“陛下。”许后素服垂发,手执酒盏,正为杨靖斟满一杯酒。
开国之君不喜豪奢,这玉杯还是西南宣武将军府时旧物,被万里迢迢带到神京,杯是翡翠杯,酒名青合霜,浸过艾叶香草,香气沉馥。
只是倒酒的手微微颤抖。一节清瘦的皓白腕子,手钏臂镯已尽数摘下,犹是不堪持握酒壶之重一般微微颤抖,清澈酒液在杯中颤动,仿佛是在风浪里孤舟中的甲板之上,淅淅沥沥声中,大半淋湿了桌面。
“哐”一声轻响,酒壶摔在地上,金壶摔瘪了一块,壶口潺潺淌出酒液来,泛着淡青色的酒液流到地上,肆意散发着青合霜独有的清澈香味。
“臣妾死罪!”许后噗通一声跪下。尚未叩首,却忽然被人把住手臂。
“皇后怎么动不动就是这句话。”说话的人满头霜发,头戴金冠,身披软甲,掌中握着一把黑沉沉的长剑,虽已不年轻,眼角生纹,面容仍是俊美隽秀,眉浓且直,如一道剑痕,虽然眼型狭长,眼角微勾,平添三分多情惆怅,但双眸铁色,目光如电,仍是凌然生威。
他端坐在榻上,身边却放置着一副战甲,那是一领颇为巍峨魁伟的甲衣,并不是甲片结成,而是一个一个细小的疙瘩绳结拧成,护心镜上形如狮子的母子麒麟引颈咆哮,须发怒张,一眼看去,仿佛是活物,仿佛甲中有看不见的幽魂煞鬼支撑,令人见之心惊,神魂为之一夺。
——正是苗王戈图兰的母子麒麟甲。
许后不敢多看那副战甲,转过头去,心下正是惶惶,她昨夜半夜被搜查的动静所扰,惊起才知道出了大事,正要面圣劝阻,居然被禁军阻挡在了殿门外——她与皇帝恩爱十年,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现在宫中都已经被翻遍了,就差她的昭阳殿还未搜查,嫔妃公主们受惊,齐齐聚在她宫中,可她又能给什么说法?太子先时行事为皇帝所恶,已经移居养病,现在六宫封锁消息不通,许后顿如失了主心骨,好不容易下决心再到御前求见,入殿正赶上皇帝勃然大怒,一道圣旨就将在御前哭求的嘉昭仪赐死在阶下。
许后惊惧异常,只觉得眼前恩爱十年的丈夫仿佛换了个人,连求情都不敢,眼睁睁看着那花容失色,魂飞魄散的嘉昭仪被虎狼一般的禁军卫士拖了下去。
耳边正听皇帝不紧不慢的叹道,“你我十年夫妻……本有白头之盟,何致畏我如此?来人——伺候皇后净手。”
这不紧不慢之态,倒如寻常与她画眉温存,浑然不似片刻前因一言之差,就杀了自己的宠妃!
许后一念及此,脚下发软,浑身颤抖,皇帝侧眼看她,只见那一双水光涟涟的桃花眼,满目委屈,楚楚可怜。
他的心一瞬就软了,一如多少年前一眼看见那个白衫红裙的人影,那人那眉那双桃花眼,甚至不必多瞥他一下,也能让他的心从冷硬如铁刹那软成绕指柔。
皇帝起身揽住轻轻颤抖的皇后,轻抚她背脊,柔声安慰,又从怀中取出熏了龙涎香的手帕,细细的擦拭她白兰花似的十指。
“对了,”杨靖看着那双桃花眼,越看越觉得像——当年他娶许后时张雪桐辞世已久,绝世之姿也终归黄土,迎娶一个与他生了相似眼眸的女人不过聊寄哀思,可是昨夜一事,勾起无数伤心往事,贪毒**,此时再看与他相似的眼睛,倒似是入了魔障,越是相似,就越想得到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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