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秋走了，阿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似一道灰蒙的影子。
我看云逸见了阿锦，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他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我也不好提及。
夜晚回了白府，白云天很热情地询问我在这吃的可习惯，晚上是否睡得安稳。
那模样热切又亲昵。
我自然是打起十二万的精神，端出笑脸:“多蒙白城主照顾，在下休息得很好。”
他面上的笑意一滞，忙说这样便好，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能在他语气中咂摸出几分试探的意味。
大约是因为还未到夏天，平日都是昼短夜长的，夜空上落着几颗零落的星子。
我孤身回了房，左右也没有什么可以取乐的东西，便早早躺在床榻上睡觉了。
我本是许久没有做梦的，今夜却偏又发起梦来。
那梦境光怪陆离，荒诞又曲折。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楚楚艳艳，似蜿蜒的血迹蔓延在弥漫着薄薄雾气的忘川河上。
浓雾中隐约传来铃铛清脆响声，有人泛舟于河上，船桨划开雾气，露出他一张苍白又纤薄的面容，乌发如瀑，衣诀雪白，好似一朵荼靡花。
他淡淡垂着眼睫，眉眼沉静。
忘川河里忽地蹿出一条浑身被黑雾遮掩的巨龙，它一双铜铃大的腥红眼眸，在青年身后张开雪亮利齿。
他偏还无所察觉，只在漫天飞溅的雪白水花中向我望来，乌黑眼眸微微一弯，攒出熠熠生辉的星光:“宫翟。”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墨黑龙尾拍上水面，惊起千尺浪涛，那一方小舟连同他的身影一并被那遮天蔽日的水花搅得粉碎。
我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紧，一点点拧出血来，我想挣扎，却似被无数红网密线禁锢着，无法挣脱。
巨响过后是万籁俱寂，河面涟漪渐息，浓白雾气一点点遮蔽了我最后的视线。
我终于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公孙谕！”
倏然从床上坐起后，冷汗浸湿了我的里衣，湿寒的气息一点蔓延到心底。
我哆哆嗦嗦地拿起衣服披上，跌跌撞撞地走出房，敲开了司遥的房门。
“你怎么了？”
“公孙谕出事了！”我揪住他的衣领，语无伦次:“不对……不对，我要回去。”
“你到底怎么了？”司遥钳制住我的手，微微蹙起眉:“宫翟，你冷静点，你身在柳叶城如何回去？”
“不行……”不知不觉湿凉的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公孙谕他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
恐惧像是无尽的浪涛将我狠狠击碎，我好似又回到了千年前，看着他的身影在我面前倏然弥散却无力挽回。
司遥抓紧了我，一字一句地说:“宫翟，你清醒一点，公孙谕已经死了。”
“不……你不懂……他没有死。”
青年忽地放轻了声音。
“宫翟，你很清楚他已经死了，你也知晓尘凌子是公孙谕的转世，是不是？”
我连连摇头，泪水潸然:“他没有死……”
他突然厉喝一声:“宫翟！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再也回不来了。你还不明白吗？”
“他没死……没死！”
“他死了，早在几千年前就死了。就算我去求了上清大帝为他重组肉身，他也不是公孙谕了。”
“宫翟，你何苦作茧自缚？”
我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笑了。
“你说我是作茧自缚，你又何尝不是？你劝我放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司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让我做到？”
司遥的眼眸在昏黄灯光下显出一点朦胧的翠色，他眸光几经流转变化，复杂难明。
“他本不该死……”我捂住了眼睛，可眼泪还是落得汹涌:“该死的人是我……”
青年忽地轻轻抱住了我，声音很轻，几近微不可闻。
“宫翟，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怀抱是淡淡的木槿花香，我温热的泪水一点点濡湿了他墨绿的衣襟。
我终于察觉到，当初纤细的青龙太子终于长成了青龙神帝。
但他还是不懂，如千年前不能理解我一般，他现在也并不了解我。
只有我自己知晓，我永不可能原谅自己。
即使被困死在过往中，即使溺毙于亘古永恒的回忆里。
————
第二日我是从司遥的床上醒来的，司遥却一早就不见了踪影，我穿好了衣裳，无意瞥见铜镜里自己的眼睛还是****的。
我用毛巾敷了一下眼睛，可好似没什么效果，便由它去了，刚走出房门便见到了云逸，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屋上的牌匾，眼神复杂:“你们两个昨夜做什么去了？你眼睛怎的肿得像核桃一样。”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他，心情依旧是沉甸甸的，满心都是昨日那个古怪的梦。
好似有什么不详的预兆，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袖口里的小青龙今日也十分不安分，到处蹿动，活泼得令人头疼，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就将他从袖口里拿了出来。
岂料他浑身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那光芒若隐若现，若明若暗。
“他这是怎么了？”
云逸沉吟片刻:“他该不是要化形了吧？”
“不是说半月之后才恢复吗？”
“这也要因人而异。”
他话语刚落，只见眼前光芒一阵大做，那小青龙就化为一位少年，一头撞倒在我的身上，站起身后就跟我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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