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场三三两两围了不少看客，有男有女，有放下活来凑热闹的，也有荆钗布裙的姑娘们来看个新巧的，一时足空了半个寨子。
苏稹见草灰四扬麦麸乱飞，心里焦灼得很，抱紧归岚到了人群最前，身边几个花胜遮脸的女子玲玲朗朗痴笑一片，附耳听去。
“那少侠可真好看啊，左唇那个涡，若是笑起来一定好看极了。”其中个团扇掩面的姑娘扇子摇得脱手一般，眼里放着光憧憬着。
左唇？
苏稹啼笑皆非，不过个咬伤的痕，怎么倒还惹人喜欢起来了，又听到附和声:
”是呢是呢，简直会勾人，他一笑我命都给他……可不知娶亲可否？”身量小巧些的那个也跟着道。
“唉呀要是能嫁这样的夫君……”
话没落，另一时时不语的窄面女子涩涩开了口:
”可别想了，我亲耳听过，他呀，挚爱一女子，思慕之，情钟之……”
苏稹听罢垂眼，良久郁郁笑将起来，揣了手再没了那样高的兴头，只李叙在一边连蹦带跳晃他让他看，四面忽得热闹了起来，巾帕香扇招展扬起，人群轰然。
再抬眼看，见白马玄衣，临风飒沓，两人正勒马行来。
苏稹怔了片刻，才认出其中个风流样貌的是李玄微。
窄腰阔肩，散发高束，箭袖轻衣，平添三分侠气，他本就生得斯文好看，稍褪了那羽客冷凛气，活脱个潇洒意气的世家公子。
犀渠玉剑艮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他单手执一箭矢在查看箭羽，眉一紧，似有什么不妥之处，慢了步子看了一眼卫沧，而后不动声色收回箭筒中，抬眼向喧闹人群看来。
这下四面聒噪声一静，那本一个两个兴致盎然的姑娘低头的低头遮脸的遮脸，一言不发皆红了耳根，凑在一处羞赧痴笑起来。
喜闻乐见。
场中绕周三靶，左二右一，靶道极长，一人九箭，按点数为记。卫沧先行踩点，牵的仍是当初劫苏稹的那匹透骨小龙驹，看似被强牵出厩有些烦躁，抿耳扣蹄，不住呵绳，活脱脱卫沧烦躁时的样。
李玄微不熟悉这些马的脾性，遂挑出匹瘦蹄安稳的老马，正静立在李玄微身边，立三取了鞍辔来正装上马背，厚革硬绳，那白马看来有些不适，咕哝叹息，李玄微便手拦了下来，略一摇头。
立三不知装还是不装，回头喊了声“当家的”，卫沧注意到这边，一扬眉，“怎么，不用？”
李玄微颔首。
“没蹬没鞍发了惊落了马，折了颈子可别来找我托梦。”
他不答，只背过身，伸手拍了拍那灰白马鬃。
卫沧便随他去，转头一声喝，一把抽起腰间箭筒里三支长箭，随手把箭筒甩了出去，意气风发策马扬鞭而去。
旁的不论，这小土匪弱冠年纪便能荡平一方，定是有那射石饮羽的本事，烈马如飞三箭次发几乎看不清箭程轨道，那十几步外的稻草靶便猛一颤，生生嵌入三分。
不过半炷香时，卫沧便御马狂驰而归，志得意满把弓往黑七手里一扔，吹了口眼前散发任马信步转看向李玄微，苏稹也随他看去。
却见李玄微心不在焉，不住往人群里看，马都把头埋在他手里的草料袋里嚼食了还只东瞧瞧西望望，箭筒递到面前才回神。
没马镫，便是看御手自己本事了，或借外力或看武艺，立三那马凳都抬了来，撂在他脚下。
李玄微略显失落把眼收回，也没注意那马凳，自顾凭身一翻飞身上马，娴熟如攫剑出鞘，身姿飘逸至极。
“嗨呀！”
四面又热闹起来，叽叽喳喳哄闹一片，吵的苏稹眉一皱，自顾伸手捂住李叙耳。
“前辈！你堵我做什么！”
“我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
“原来如此！”
李玄微与卫沧不同，上马后便开始他慢缓信步，人不催马不急，踏至靶场另一端才不紧不慢打马掉头，看得卫沧“嘁”一声自躺倒在了马背上，叼着根马草养起神来。
他这刚躺下，一声马嘶长啸起，四面轰然，继而马蹄滚滚若惊雷，地面都起颤，卫沧一猛起身遥看，正见若惊鸿一人策马踏尘起势而来。
四面尘嚣高扬，那抱月白马破尘而出，断鞅踏空声势浩荡，马上那人举弓握箭，正起身引彀，持弓极稳眼神狠绝。
“师叔……”
苏稹没听到李叙叹了什么，只看着远处马背上惊才风逸那人，想起过去某个裕后光前的济世仙长，踏鼎引弓，于妖火猎猎中望向他的模样。
他拿弓极满，足引出满月之势，侧身指向愈近的草靶。
“这样快，怎能中？”卫沧略一摇头，而后就闻弩发若碧涛吞日，遥遥见那草靶整个向后一歪，扎土之根掀泥而出，竟因那箭力猛倒了下去。
中了。
瞬间人声鼎沸，叫好声欢呼声响彻，唯苏稹紧蹙眉不展颜。
这力道……
恍神功夫马蹄声近，后两靶也已射中，李玄微却不理一边等拴马的立三，径自向人群方向多驰几步，勒马立踭，随一声长嘶又看过来，绕场寻着什么。
“师叔！这里！师叔……师叔找什么呢这是？”李叙不解仰头问苏稹。
他笑了笑，无声挥袖又将两人身侧的狐障加重了些。
后两回进场极快，最后一轮后阴沉着脸的卫沧下了场便扔了弓，盘坐在马背上背身不见人，李玄微仍是看着人群，终落寞打马行去了。
可就他策马加速搭弓，最后一靶欲射时，余光瞥见人群后树丛中闪过一道什么，瞬间不寒而栗，正欲看去，另一处破空声便直直袭来。
苏稹身一僵，只见一道冷箭由人群上空擦过，直向李玄微而去。
电光火石间，李玄微已拍马飞身而起，腾空一翻堪堪躲过，便见地上多了一支箭矢深嵌土中。
那人落回马背，几乎没有迟疑瞬间引彀搭箭，束发带落地，散发高扬而起，在人群恐慌惊叫声中，他连人带弓燃起了隐秘一层魇红邪气，那箭由靶心转向四散的人群，带着邪戾，任那失控的惊马踏来。
苏稹抬眼看去，见那散发半遮冷朔的眼神，李玄微的唇角勾起个诡谲的笑，他箭矢落点。
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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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喜闻乐见杀妻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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