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屏倒镜，心浮性燥，子爻第三次看着李还真经过时掉了穗子书简，佯装不见，悄不作声挪开眼去看云追鹊过。
这么个地方也不过两人起坐，怎显得逼仄局促得很呢。子爻拈了个豆伸出窗棂去逗那雀儿友，收手时袖微错过李还真的肩側，却见他猛一收身，背过去不见人，莫名避嫌一般。
子爻不信邪，依旧是往常一般歪于他身边，扯他的袖掩面阖目假寐，小声央求“拍拍，还真，拍拍背”，扒拉他的袍子钻进去歇憩，就着他的手吃食。
他拈爻辞愈发频繁了起来，有一次子爻偷了他一块艮，然后盘坐着看他用个老竹在案前一个时辰硬生生又做了一块填补了空缺。
第二天子爻把艮卦还了回去，那天晚上李还真花了三个时辰做了一整副卦牌配新做的那张。
乐此不疲。
等他做好了一捆，爻便钻进书箧里抱着磨他的八重齿，磨得表情狰狞满面凶光。
“怎么就养成兔牙了呢……”李还真捏着他的脸一脸忧愁。
子爻仰脸笑，看李还真唇角那个留的涡，舔了舔自己的小八重齿。
鬼溪这几日偷闲，每日只窝着李还真看月亮，或他伏案，子爻趴在案前用手指头戳他的圣贤书，被拿镇纸压了爪子还不老实，直到他伸手过来捂住他才罢休。
只道寻常。
外有闻阜国于柞州战损败走。闻阜本以护朝固疆之号大举入扈国，未想其国虽文治厌战，却犹有倾国御敌之民，抬棺死战之士，遂大败而逃往三途边界。
阜军分支为残兵败将却犹如怏虎扑山，举帜擂鼓赞功颂德，沿路或劫或敛，生民怨道毁家纾难，虽如鼠辈过堂却犹惧其利簇尖矛，时有听闻这户山田焚之一炬那村内闺受辱身死的。只能日夜乞神献礼，以保一时之安。
子爻看着李还真观那星象眉头愈紧，夜风大作，闻屋中道剑猛然一颤，他倏地回头。
岚山有难。
狐狸见他提剑便出两步跟了过去，于夜归岚。
还未至山门，便可见火光大起，映出半山血色。子爻性急，尚未落地便一跃而下，奔赴他来时的那方庭落。
远远只听马嘶喧闹，火声猎猎，那聋子伙匠满头满血被火熏红脸正苦撑着愈将倒下那株老槐，树下是几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尸骸，子爻不敢去认，攥紧拳转头去看熊熊燃起的庭廊屋舍。
跛阿婆伛偻着身子，几缕灰白被风熏得四飘，抠唆着手正紧搂着只幼小的鹅，痴痴呆呆看着那付诸一炬的房舍。子爻想起什么，猛一回头看到了平日里欺负他的鹅兄忿而向一个试图抓他长颈的身着甲胄的人一叨，被剐破了喉咙软塌塌歪着头继续向前爬去。
阿婆于人影奔走中见他回，张了张口喊了些什么，他没听到，但又好像听到了。
“家……家没了。”
一个血溅半身的人一把抓住了他，冲他吼出一句，“先生呢！让先生走！”
子爻反应半天才从他合规制的领衬视出是宋仪，还未搭话就见他从后被猛一扯，将要摔倒于地，聋子伙匠一把歪开那树，着那身油垢满布的旧罩衫阿阿喊着冲了过来死命护住了二人。
几支尖矛刺了过来，又突在半空卸了力。
烈烈熊火弃转了方向，四周山林被风卷骤起，一窄身长剑燃了暗锈色剑气应下了那几只兵矛，那人猛一发力掀得几个兵卒踉跄几步而退。
李还真一把砍落正举刀欲伐的队正手臂，于那哀嚎声中烧红眼提剑转身怒喝道。
“谁于岚山造次！”
一时四下皆静，一重铠着身细眼蓄髯之人于后方遥遥开口。
“阜国骁胡将史沛偲，见过还真先生。”
李还真向前两步，怒而低道，“将军于我岚山何求！”
那边一笑，“想问先生，借个路。”
“先生，他们哪里是借路！他们是要荡平岚山，那山野小村此番如何能受他们铁骑而过啊！”姬秦强撑吼道，被一杵杵断了肩胛，摁倒在地再动弹不得。
李还真一剑挑开制在他身的长矛，冷道，“阁下有求于人，何故又矛刃相向，此事，让李禅如何能应？”
那人嗤得一笑，似乎想走近，又两步退回兵甲丛中，挑衅道，“李还真，你真当我阜国大军能好言求你？你许或不许，不过是多赔几个野民的命，多绕几个弯子罢了。”
说罢一道军令，一众兵卒直奔冲过来，子爻攫起被火燎得滚烫的一把道剑，负隅一抵，只觉手臂被狠狠刺透，髌骨猛被一击跪倒下去，于灰尘土垢中扭头看阿婆被人推搡将至燃起的屋舍中，想伸手去救，又被人狠一踩。
“归岚！”
风起火骤，咒吟声起，一个剑阵于空而降，剑气狂作，李还真周身莫名扰起风场妖气，提剑凭空一落，刀啸马嘶，直将那百人军列迫退三分。
“放人走……” 几乎不可闻得的一句话。
“先生！不可啊！”几声喑哑嘶吼传来，又继而是四方闷声痛嚎。
子爻将将抬起头，难以置信看向他。
“放人走，我引路。”
“李还真！”子爻吼出了声，嘴唇翕动烧红眼死死盯住他，又被制住肩膀强按下头去。
他没回头，也再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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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跃于林间，看着浩浩荡的铁骑越山而过，砍伐烧那古树灌丛以开路，所经之地残叶焦木不得幸免，看得他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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