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夜袭
皓月当空，滴水成冰。
连日来大大小小的争战弄得人困马乏。眼下已到了五更天，城墙外扎营的塔塔尔军也三三两两地熄了火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火光还继续跳动着。
一连两日对方都没有作何动作，也不知是因伤亡的原因，不得不保存实力，还是说在等待援军？
今晚当值守夜的朱龄坛皱眉长出了一口气，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却突然看到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安东尼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趴在城墙上，正拿起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玩意，凑到眼睛跟前向城外看着什么。
朱龄坛对安东尼奥带着的各种稀奇的工具向来都十分感兴趣，只见那小玩意儿可以伸缩，看起来象一个竹筒子，顿时困倦一扫而光，便凑过去道：
“安东尼，这是个什么器具啊？怎么从没见过？”
“啊，这个……”安东尼奥道：“这是我花重金在一个威尼斯商人手上买到的。”又将这个玩意儿递给朱龄坛，一边调试一边道：
“它可以让我们看清楚远处的景象，还可以调节……对对，小心不要摔了，会碎……”
朱龄坛举起那工具，借着皎洁的月光看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塔塔尔人的营账竟然宛如近在眼前！他兴奋地巡视了四周一圈，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你大半夜地跑到城墙上，就是为了试验这个东西么？”
安东尼奥摩挲着下巴，咳了一声道：
“朱四你信么？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西北边的天空，出现了一个上帝派来的使者，挥着一把宝剑砍向了敌人的军营。”
“……所以？”
“我特地来看看这个使者到了没有。”
朱龄坛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番邦人有时看起来思维非常缜密，推理也很严谨，有的时候却又有些莫名的神神叨叨，最神奇的是这两种特性竟然能地理所当然地融为一体……
朱龄坛将那小玩意递还给了安东尼奥，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打着哈欠道：
“先生回去睡吧。天寒地冻的，若是先生冻病了，咱们那几颗炮弹可怎么办？有军情自会有人通报的。”
正说话间，却猛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天空在一瞬间变成了雪白。
不仅朱龄坛和安东尼奥两个吓了一跳，几个正在打瞌睡的守卫军都被吓醒了，大家纷纷小跑到城墙边上，去查看响声的来源。
这一看不打紧，众人都大吃一惊。
听到爆炸声响时，大家都以为是城门被敌军轰了。没想到，却是塔塔尔人营帐后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还……还真是神灵派使者来了？！
朱龄坛赶忙从安东尼奥手中夺回了便于远眺的器具，对准了后面那个失火的地方。
“……起火之地好象是敌军的粮草所在处！莫非是太原援军到了？！”
等等！
不对，若是援军要从太原来，也只能绕行榆林镇，然后出现在宁夏的东南方才对！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越过长城，跑到了敌人的后方！
难道真的如安东尼奥所说，是他的神衹派来了天使？
宁夏的守军还在发懵的状态，又听到了敌军营帐内杀声震天。似乎有不少塔塔尔人醒了过来，正在仓惶应战。这下子安东尼奥的瞭望器正好起到了作用，几个人都挤到朱龄坛身边，你一眼我一眼地要看。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对面营帐便被杀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天光渐渐亮了，朱龄坛将瞭望器从别人手中抢了下来，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偷袭者到底是谁。争斗之中的那些蛮人，衣着打扮类似，武器装备也差不多，看起来都象是塔塔尔人。
难道说，塔塔尔人内讧了？！
他还没将这疑问说出口，宁夏城这边终于有人吹响了警戒的号角，悠长混厚的角声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显得尤其紧张和焦灼。
“全城备战~~全城备战~~全城备战~~~~~~~~”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几门红夷大炮乌鸦鸦地架在了城墙上，对准了敌军的营帐。
“蛮人内讧了！”说话的正是史宗义的副将，只见他情绪激动地指了指朱龄坛的方向：“我刚刚从那里看到，他们在自相残杀！机会难得！朱师傅，安师傅，咱们趁机放他几发冷门炮总不会错的！”
安东尼奥也拍着巴掌道：“说得对，援军虽还没到，敌人却先自乱了阵脚，机不可失啊！”
一股没来由的不安浓重地袭上了朱龄坛的心头，他张了下口想要反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本想拿着瞭望器再一看究竟，却见那副将一挥手，“轰隆”一声，伴随着地动山摇一样的巨响，闪得人睁不开眼的强光在敌军后方迸裂开来，黑烟随之笼罩了对方的营帐。片刻之后，北风带来了一阵尘土的腥味和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
朱龄坛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急忙端起了瞭望器。
这一炮飞过去也不知打到了多少人，模模糊糊可看到一片血肉横飞。塔塔尔营帐那边仿佛炸了锅一般，开始有人四散逃窜。
有两匹马撞上摔得人仰马翻的；有在逃跑中突然倒地的；也有从马上掉下来被马踩死的……其景象之惨烈，不能尽述。
这几年来，朱龄坛在边关军中见过了风浪，早该对这些情景麻木，生不起任何波澜了。可此刻他的心口却象被什么揪住一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安东尼奥摸了摸下巴上新生的胡渣子，扭头对副将道：
“校尉，要不把我新制的那颗炮弹抬过来，试试它的威力？”
副将本来还不知道这回事，顿时大喜过望，赶忙支了几个小兵让他们去抬。不过片刻之间，便将一颗乌黑锃亮、状似橄榄的炮弹架在了膛上。
朱龄坛吓了一跳，忙道：
“这炮弹不是只有几枚吗？不是说到非常时刻才能动用？再说，如何用兵，如何进攻这样的大事，不是该等史将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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