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思之
只见乔怀璧吐掉了吸出来的秽物，又借着火光低头去看自己大腿上的伤口。
一看他居然还要俯身继续，朱宜铭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慌忙伸手一拦。乔怀璧抬头看了他一眼，哄道：
“殿下别闹了，荒郊野岭的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把脓血先吸出来再上金创药——殿下小的时候，光屁/股我都见过，这会子反倒不好意思了？”
一句话说得朱宜铭气结，满腔愤恨却不好发作的。
乔怀璧却只道他是闹了孩子脾气，一心替他处理着伤口。那柔软的唇在伤处细细地**着，传来一丝酥麻夹杂着刺痛的战栗感，恍惚是哪次并不真实的午夜梦境一般。
强压着几乎要爆炸的冲动和怨气，朱宜铭人都有些微微发抖。对方却以为他是痛的，一边上药一边哄小孩般抚着他的背。
好不容易咬牙挨完了这场冰火相交的酷刑，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乔怀璧微微咳了一声。他心里格登一下，忙解下腰间的水袋递了过去：“漱漱口。”
乔怀璧拿着水袋直起身，眼里盈盈地闪着跳动的火光：
“殿下受伤都是因为护着我，我知道……只是不知李承的这些兵士们，现在生死如何呢……”
听到前半句仿佛甘泉入心田，心中一甜。可这后半句，却让朱宜铭心中又一沉。
李承的这些兵士有少数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多数是后来在当地募的年轻民兵。都是朱宜铭的同龄人，也相处过一些时日，多少有些情谊在，若那前来暗杀的黑衣人果真是王璞的净军，只怕凶多吉少！
若是上头真的动了杀心……
就算塔塔尔人不攻打宁夏城，宁夏还能回吗？
是否早已遍布朝中的奸细？
若是宁夏不能回，那固原呢？
会不会一回府就被扣上谋反的帽子，直接赐白绫鸩酒？
乔怀璧闭着眼摇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虽不是在指责自己，一股莫名的羞愧恼怒却袭上了心头，朱宜铭一咬牙，握住乔怀璧的手道：
“若是中原再回不得，我们便留在塞外牧马，大不了不做那背气的王爷！天大地大，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不成？！”
见乔怀璧一惊，索性便把心一横：
“为何看不上史家的义女，我且告诉你，我早已心有所属，那个人便是你！”
摇摇欲坠的昏黄光线之下，一双满是错愕的眼瞪着自己，脸色苍白，连握在自己手中的手指都僵了片刻。
朱宜铭苦笑了一下，莫名地心酸了起来：
“难道说……你果然毫无察觉吗……你……”
他低着头，放弃似地喘息了片刻，在怀中摸索了一阵，从一个暗金色荷包中取出一物。夜色中不甚分明，只能看出是一对玉佩，然在火光跳动之下依然掩不住流彩华章，想必是块绝世美玉。
“这是去年得自东吁国的那块翠玉，我让朱龄坛请巧匠琢了一对龙凤佩，本是预备赠你做生辰之礼，眼下便提前与你吧。”
他拿出那只凤凰玉佩放入乔怀璧手中，垂下眼帘道：
“这一对龙凤生于同一玉石，亦可合为一块，你我各执一只。有道是分香剪发，赠玉共珍，愿指天结誓……”
“殿下莫要说丧气话——去年我在固原碰到一位方士，替殿下算过一卦，说今年可是殿下的转运之年！”
乔怀璧微一欠身，从他手中拿过荷包，将那对龙凤佩玉合在火光下端详了一番，竟是对相咬的阴阳鱼样子，不竟淡淡一笑：
“怀璧虽算不得男人，亦非女子，如何当得起殿下这样大礼？此物表伉俪情深，旁人也配不上，理当赠与未来的王妃娘娘才是。”说着便将那对玉佩放入荷包系好，重新递在朱宜铭手中，柔声道：“殿下少时长年被幽闭宫中，身边只有我一人，便是有这错觉亦不稀奇——等将来妻贤妾美，生儿长女之后，自会对今日所言置之一笑……”
忽然，“啪”地一声响。
一个暗金色的东西被砸在了石头上，又从石头上弹到了草丛中。
竟是那装着玉佩的荷包！
乔怀璧转过头，惊愕地看到朱宜铭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殿下去哪？当心外面有狼！殿下！”
野外夜暮深沉，片刻之间便不见了人影。乔怀璧慌了，忙从火堆中取了一只燃烧的树枝充做火把，朝着消失的地方去寻人。
秋夜萧索，隐隐的虫鸣愈发显得这处空旷寂寥。
他站在朱宜铭方才消失的地方，焦急地东张西望，竟不知往哪一处走才好。
（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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