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墨痕
乔怀璧听到这句话噎了一下，斟酌了一番言语才道：
“那徐妃……”
“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了。”少监面无表情地答完，看了乔怀璧一眼，转身带着两个内使离开了。
之前听人说，皇上大怒禁了徐妃的足，不过才过了五日，竟然就被打入了冷宫？
虽只见过皇帝两次，乔怀璧也隐约觉得他性情变了不少，似乎比之前还要多疑暴虐，果然是遭了暗杀才突然草木皆兵？
还是说……
看着那三个人影渐行渐远，乔怀璧突然遍体生寒。他隐约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但那可怕的猜测却是无法言表于口的忌禁。他在雪地中站了许久，直到一阵刺骨的风吹过，才吹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打量着眼前这处院落，修得十分简朴，素净得不象皇家建筑，倒象是什么修士的隐居之所。门楣上有块牌匾，用寺庙中写“佛”字一般的字体，上书了“墨痕阁”三个字。
这种地方……绝对不象是皇子的居所。
*
前来引路的火者退下，乔怀璧“吱呀”一声推开了主屋的门。
一个东西突然从门里飞出来，正中乔怀璧的额头，砸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滚！谁许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
乔怀璧捂住额头爬了起来，却摸到了一手黏腻，他将手伸到跟前一看，竟然是一手的血。
乔怀璧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五皇子朱宜铭，只见他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弄得皱巴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怒，正憋得满脸通红，手上还举着一个杯子正蓄势待发。
乔怀璧也是气盛的年纪，发现自己居然被这么小的孩子飞了暗器，气得头脑发昏。他“豁”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朱宜铭的衣襟，差点就反手还了他一巴掌。
不知是被乔怀璧的动作吓到，还是被他额头上的血给吓到，朱宜铭愣愣地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片刻后咬着嘴唇将他一推，兔子一样地溜走躲在了床幔后面。
乔怀璧这才发觉自己太过冲动了。
按规矩来讲，对方是主子自己是奴婢，便是挨打骂也不足为奇，为何要如此生气？
他深吸了几口气，找来布巾和水盆，擦了擦额头的血。一回头却见朱宜铭还躲在床幔后面，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殿下还不出来么？小人是司礼监派来伺候殿下的……”
“……我知道，你不是叫乔玉么？”
朱宜铭闷闷地在帘子后面说道。
对方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倒教乔怀璧有些意外，他不禁又看了那帏帐一眼，却见朱宜铭伸出头，露出了两只眼睛。那探究的眼神仿佛在观察靠近的陌生人是否靠谱，让他想起了嫡母养过的一只猫。
这孩子是如此幼小、柔弱又无助，仿佛一只失去双亲庇护的幼兽，伸出一只手就能捏死。而他的母亲却似乎是害死自己姐姐的凶手，这情形莫名地让乔怀璧升起一种扭曲的愉悦和掌控感。
他翻出止血粉按在了额头，眼睛的余光看到朱宜铭又躲回了帏幔后面，不禁嘴角上扬：
“我本名叫做乔怀璧，是乔惠妃的亲弟弟，殿下有听过么？”
乔怀璧本意是想试试，对方听到自己的身份之后会不会心虚害怕。不料想朱宜铭却躲在幔子后面一板一眼地答道：
“没有。”
也对。
徐妃和姐姐斗得正凶的时候，朱宜铭应该还是个懵懂孩童，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乔怀璧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也懒得再去管他，便自顾自地将屋子收拾了一通。
一转眼天已擦黑，有宫人送了晚膳上来。
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个念头在乔怀璧心中转动，他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就找出那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瓷瓶，却发现朱宜铭还在帏幔后面偷觑他。
乔怀璧心中一紧，喉头便有些发干，不自在地问道：
“殿下还不出来么？上晚膳了。”
朱宜铭吸了吸鼻子扭头道：“我说过了，你们不让我见皇祖母，我就不吃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乔怀璧正在摆碗筷，听到这里不禁诧异：“殿下莫非搬来这里后都没有吃饭？有一两天了吧？”
朱宜铭顿时有些哽噎，抽泣道：
“我知道你们，你们……反正我是要死的，却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乔怀璧噎住了。
年纪虽小，却不傻……
若是真的饿死渴死了，倒免去了下毒的麻烦。
算了，随便他吧。
小皇子坚定，他可是快饿死了。乔怀璧叹了一口气，放弃一般地坐在了案几前。本着民以食为天的信念，开始大块朵颐。
“大胆！你你你，怎么这么没规矩！”
只见朱宜铭握着拳头满脸通红：“主子还没吃，你倒先吃了！又没赏你坐，谁让你坐下的？！”
话音刚落，乔怀璧便听到一阵悠长而响亮的肚子叫——从小皇子那里发出来的。
乔怀璧撑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眼泪。
朱宜铭顿时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得还得羞得，竟是全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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