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乔怀璧按着狂跳的胸口，犹疑不定地摇了摇头。
那宦官放下茶杯，支着下巴盯着他，以极低的声音道：
“……司礼监掌印太监，郑冬。”
乔怀璧打了个抖。
司礼监统管二十四衙门，而掌印太监则为司礼监之首，甚至有奏折“朱批”的审核权，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他也曾听父亲说过，郑冬此人识不得几个字，然行事低调，城府极深，在打击政敌时出手十分狠辣，决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人……
“皇上其实早就想办他了，无奈此人在朝中经营多年，根基颇深，需得徐徐图之。”
乔怀璧艰难地呑了下口水，小声道：“既然皇上都得从长计议，爷爷把这些事告诉小人，又有什么用呢？小人不过是个初进宫的小小内使而已……”
那人嘿嘿笑了，眼神有种难以形容的亢奋：“所以咱们才要让他死得快点啊。”
乔怀璧明白了，此人是想拉他入伙对付掌印太监郑冬。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在诗书之家长大，几时见过这等阴谋诡计，心中便生了惧意，不禁就后退了几步。
“承蒙爷爷不弃，可小人实在不懂这些……”
对方却眼明手快，当即捉住了他的手道：
“咱家有幸与乔大人有过一面之缘，知他是个极重礼义廉耻之人。倘若他泉下有知，见自家幼子做了天子身下娈童，该作何感想？”
乔怀璧向来惧怕父亲，听了这话瞬间脸色煞白，又因这人毫不留情感到愤怒，便狠狠地甩开那人的手道：
“此事非我本意，若真有那天，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让父亲蒙羞！”
那人哈哈一笑，拍了拍手道：“乔公子果然不是儒懦之辈！只是何须做到如此地步，只要……”他又压低了声音：“只要皇上以为乔公子已死，这事可不就结了么？”
“什么？！”
“只要乔公子帮咱家办成一件事，咱家就包你出得了这紫禁城！”他用两个指头拈着一块乌木牌放到乔怀璧手心，说道：“乔公子拿着这块牙牌，即可从贞顺门出宫，去到东厂北面的御马监。咱家已备下接应，定会在南京寻一处阜盛之地，保公子一世平安富足……”
“我不要去南京，”乔怀璧打断了他道：“我要回江陵。”
那宦官得意地抚掌一笑，道：“好说。”
话一出口，便等于将此事应承了下来，乔怀璧自己也吃了一惊。那人却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又将一个指头大小的瓷瓶按在乌木牙牌上，悄声道：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咱家即会想法子将乔公子派回内宫，届时只需听咱家指令，将这瓶子里的东西放在一个人的饭菜中，乔公子便可出宫了。”
青色的小瓶子好似凶兽的獠牙，瓶口的木塞上裹着一小片红布，仿佛地狱的鬼火一般，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
乔怀璧愣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里面是什么，额头刹时便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东西……要用来对付谁？”
那人眯起了眼睛，翘了翘嘴角道：
“……五皇子朱宜铭。”
乔怀璧抖了一下，咬紧了后槽牙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打战：“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嗣，万一要是被皇上知道……”
那宦官嘿嘿一笑：“乔公子有所不知，皇上马上就要治徐氏的罪了——上元节那天火烧画舫，正是安国公徐世勋勾结隆庆王策划的。皇上明察秋毫，已经有了证据，现在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乔怀璧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便是外祖家谋反，圣上也不会因此杀自己儿子的头，爷爷是在拿怀璧当小孩子哄么？”
那人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哄你做什么，咱家可是在给你机会，替乔妃娘娘报仇啊……”见乔怀璧瞪着自己，便又低头笑了笑道：“想必乔公子也听人说过吧，害死乔娘娘的，正是朱宜铭的生母徐贤妃。”
乔怀璧低头想了良久，才摇头道：“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小人实在是想不出，她到底为什么要害我姐姐？”
那宦官张着嘴“哦”了一声，象是想起什么一样击了一下掌：“乔公子有所不知，据说当年逍遥真人在的时候，曾经偶遇过乔于渊大人，只见了大人一面，便恭喜他家里未来要出一位皇后。乔大人虽对此事付诸一笑，但旁边的人嘴碎，传得许多人都知道了。”
乔怀璧道：“……逍遥真人？”
“嗐，就是当日治好了五皇子的那个老道！”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乔娘娘进宫不久便宠冠六宫，恰值皇后薨逝，便有人传言皇上欲立乔娘娘为后。这传言传到了徐妃娘娘的耳朵里，本以为朱宜铭的太子之位已是十拿九稳，若是逍遥真人的话成了真，那乔氏所生不就成了嫡子，哪里还有五殿下的份？”
乔怀璧听得心里阵阵抽痛，只得咬牙道：“荒谬……”
那宦官见时机成熟，便顺水推舟道：
“若是公子肯听咱家的话，一则可为娘娘复仇，使她泉下可得瞑目；二则可远走高飞，远离这是非之地——若不然，乔公子还真想做陛下的男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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