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乔怀璧惊醒的时候，身上汗涔涔，心中还在突突狂跳。他抓着胸口的衣服慢慢坐了起来，天虽然还没亮，轮值早朝的内侍们已经在洗漱了。
原来是梦啊……
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披上了外衣。
自从乔家出事以来，他便惶惶不可终日。自家的宅院被抄没，父亲被提审，诛三族……他恐惧过战兢过，唯一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就是自己居然能活下来，而且是以这种不堪的形式。
乔怀璧梳洗完毕，忽见一个身着蟒纹服，年纪约五十上下的内官走上前来，似乎是在论斤两估价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你就是乔玉吧？”
乔怀璧虽不认得他，却也知道这人应该是在皇帝身边侍候饮食起居的，怠慢不得，便低头行礼道：
“正是小人。”
那太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传皇上昨儿晚上的口谕，着乔玉今日亥时于乾清宫伴驾，不得有误。”
乔怀璧也没多想，只当是要他去端茶递水，便跪下磕头谢恩。还没起来便听那太监又道：
“乔玉啊，今**就别去内书堂当差了，好好歇着。记着从现在起只吃流食，酉时我会差人来带你去沐浴。”
一席话说得乔怀璧云里雾里，倒是一旁的小六悄悄变了脸色。那太监走到门口，忽又转过头来：
“看你也是个伶俐的孩子，等下让人送几本册子过来。若有不懂的，沐浴的时候记得问嬷嬷们。”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小六看着老太监远去的身影，悄悄地啐了一口。乔怀璧皱着眉，吞吐了半天才道：
“这位爷好生奇怪，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小六抹了把汗，觑着乔怀璧的脸色道：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这是皇上让你去侍寝呢。”
让小六没想到的是，乔怀璧一副震惊的神情，就好象生吞了个鸡蛋：
“……我……我又不是女子，侍什么寝？！”
说来这也怪不得他，乔于渊对子侄一向教养甚严，连私藏**图被发现都要被打个半死。又加上怀璧是姐姐一手带大，象优伶小唱之类的杂话也没教他听见过，所以他是真不懂。
不多时，便有小火者将所说的册子递了过来，其上所绘皆为龙阳**。这可真是乔怀璧生来所未见，他象害怕被火烫到一样飞速地翻了一遍，整个脸变得跟纸一样白。
小六于心不忍，便安慰他道：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平日不好这口，怕是思念乔娘娘过度，想见见你罢了。”
见乔怀璧定定地盯着窗子一语不发，小六又道：
“便是皇上真要……你顺着些便罢了，看着乔娘娘的份上，想来不会太为难你。”
乔怀璧冷笑了一声：
“若是不顺着又怎样！？”
小六吓了一跳，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别犯傻！那可是当今天子，他想要谁敢不从？再说这男人可比不得女子，若是一味忤逆，可是要丢性命的！”
乔怀璧转过头，用一种仿佛不认识的目光盯着小六。小六被他看得不自在，叹息着顿足道：
“你别怨我说话不好听！我曾有个师弟，是同我一起被师傅从南京买来的。他长得颇人意儿，后被一个藩王看上，只因不肯俯就，被活活玩死了！”
乔怀璧不觉退后了一步，脸上好似被打了一层寒霜。此时五更鼓响，早朝轮值的内侍们鱼贯而过，小六也有些急了：
“我今日轮值，眼下实在不得空！只是等晚间回来怕你都走了。只有一句话送你：别犯傻，自个儿的命是要自个儿惜的！”
说完，便慌慌忙忙，勉强穿戴整齐后走了。
*
好象根本没听到小六的话，又好象听进去了觉得有理，乔怀璧一整天都混混噩噩的。直到被人扶到一个注满了温水，放了香料的大木桶，他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咬着嘴唇偷偷地朝周围张望了一番，四周尽是木柜木匣和各种香料，似乎没有可以用来做凶器的东西。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有，也没处可藏。他的衣服都被扔在了外面，等下应该会给他准备新的。
果不其然，沐浴后两个嬷嬷给他穿上了一件藕荷色的纱衣，却似乎是女子的样式。乔怀璧强忍着胸中欲呕的冲动，任她们继续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在她们终于完成了杰作之后，将乔怀璧扶到了一面半人高的珐琅镜面前。
两人似乎都惊叹了一番，语气中分明有得意之色：“就这么打扮，赛过宫中的各位娘娘们呢！”
乔怀璧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位藕色纱衣的娇娘，虽是丽质天成，眉目如画；身上却一应饰物皆无，唯有鬓上插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腊梅。正所谓：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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