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倒是谈不上，只不过谭兄实在声名在外，不说杭州城里，便是上海滩也久仰阁下大名，我才有些放心不下。”何明轩不动声色地回敬道。
“蒙何兄如此高看，在下实在愧不敢当，”被他这样暗地里一番嘲讽，谭济周倒是不怒反笑，“实话告诉你，人就在这里，但你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那谭兄的意思是？”
“送上门的我未必要，”谭济周冷笑道，“但你不给，我倒偏要抢上一抢，我就不信今天我留不住你何少爷！”
他使了个眼色，身边的随员早已会意，抢先一步便将包厢大门紧紧关上，那几人皆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三下五除二便将佩枪上了膛，看着这幅阵仗，何明轩皱了皱眉道：“谭兄，你也是大名鼎鼎的帅府公子，在这里擦枪走火，过后只怕不好收拾吧？”
“好不好收拾那都是后话了，倒是何兄你，枪弹无眼，”谭济周说，“万一你何家少爷有什么闪失，命可是自己的。”
两人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钱远文眼看走走不得，向何奎通风报信也是有心无力，半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滑到了桌子底下。正在这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隔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钝响，何明轩的脸色在听到那钝响之后一凛，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隔间的门。
“阿云！”
看到夏云溪摔倒在地，他心里一紧，急忙冲上前查看前者的状况。夏云溪脸上犹自挂着磕出来的淤青，一看到他，便伸手试图抓住他，但却像是使不上力气一般徒劳无功。
“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他们做了什么？”
他焦急地问道，夏云溪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宛如惊魂不定的幼兽。
“救救我……明轩……我……害怕……我不想……求你了……救救我……”
夏云溪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好像是生怕他就那样走掉一般。他微微笑了笑，安慰似地柔声道：
“没事了，有我在这里。”
说罢，他也不顾众目睽睽，径自抱起了夏云溪，回身看时，只见那一屋子的人个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谭济周定了定神，对早已瘫坐在椅子上的钱远文道：“老钱，你不是说这次的是个没人动过的‘清倌人’吗？这种事情，你也好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我这……我哪里知道……”
被他这样一问，钱远文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听何明轩开口道：“倒不是钱经理有意和谭兄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是我没有和他交待清楚。钱经理，你听好了，他是我的人，你以后少打这样的主意。”
“呵呵，你们何家的人也真是有意思，这待客之道也真是绝了。”谭济周瞥了他一眼，随即向一旁的随员吩咐道，“王副官，让人给枫林桥军备司令部打个电话，就说大公子有事差遣，让他们多带几个兄弟来。”
“谭兄，我劝你考虑清楚。”何明轩说，“你现在给枫林桥打电话，来的可都是当兵吃粮的军人，租界里不许有中国军队，乃是前清时候就定下来的规矩，你这个电话打出去，不但你自己不好交代，谭督军那里，乃至大总统那里，恐怕也都不好交代吧？”
“王副官！回来！”
他这几句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谭济周的心病，后者不禁脸色一变，急忙喝住了准备踏出门槛的随员，转身望向何明轩之际，谭济周冷冷一笑道：
“呵呵，早就听说这法租界里除了洋人，就数何老板说了算，你们何家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我要是在这里造次，只怕也没法活着走出法租界……但我却偏不信这个邪！何兄，你要是有胆量，大可以带着他出去，即便何老板有通天的本事能让我谭某人杀人偿命，也救不回他侄子！”
“哦？”何明轩也笑了，“不信邪的可不止谭兄一个人，要是谭兄有胆量，也大可以让你手底下人开枪。”
话音未落，他像是压根没有把那几个荷枪实弹的随员放在眼里似地向门外走去，谭济周眼看他毫无惧色，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恨恨道：“为了这点争风吃醋的小事，你何家少爷何苦豁上性命？”
何明轩闻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对他道：“谭兄也说了，不过是一点争风吃醋的小事……你堂堂帅府公子，又何苦这样大动干戈？”
谭济周一怔，一时间竟忘了动武的事，就那样眼睁睁看着那何家少爷从敞开的包厢门里走了出去。随员见人已经走了，自家公子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少爷？”
“他不是在争风吃醋，我早该想到的……单刀赴会，好，何奎的侄子果然有点本事。只不过他虽然有本事，却实在是没有艳福，好好的一坛子佳酿，他大概从来没有开封过……”谭济周没有答话，只是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对一旁战战兢兢的钱远文道，“老钱，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走吧！”
察觉到那难缠的帅府公子终于放弃了动武的念头，钱远文顿时如蒙大赦的一般，“谭公子吩咐，还不是一句闲话的事情！去……去哪里？”
“他虽然更有胆量，我却比他更有艳福，”谭济周说着，视线却兀自望着门外方才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会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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