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的灵堂设在了谢金夫妇临时住的宅子里，这大概是他生前怎么也没想到的结果。他拼了命的将谢爷推向小湘，却不曾想死后竟以这种方式叨扰他们的生活。
这是无奈中的无奈。
东哥还未离开江浙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住着，偶尔回家也是住在哥哥李云杰的宅子里；一朝反目，杰哥便没有借口收留东哥的棺椁，心中再是悲恸也要强忍着装作怨恨愤怒。
陶云圣也是没有办法，因着他还未成家，在江浙没有自己的宅子，若要停灵在陶宅，恐怕陶老爷子直接就那炮轰了棺椁，连渣都不让剩下。
最后的最后，阿陶无奈厚着脸皮向谢爷提了这事，他不会拒绝的，也无法拒绝。尽管，这只是个临时的宅子，但也好过临时再找一间毫无生气的空宅，让躺在里面的东哥倍感生疏。
自从深夜噩耗传来，谢金就坐在敞着门的正厅里坐了一宿，临近卯时，天蒙青灰即将大亮之时陶云圣才堪堪离去。他处理完地牢的事情后再来的谢家，本不想陪着这人呆坐到天明，奈何他实在是缓不过来，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得等他消化了这般噩耗再谈停灵的事。
“我不跟你耗了，杰哥需要我去帮忙。处理好了以后，棺材会直接送到您这儿的，准备准备吧。”陶云圣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今早把夫人和孩子送回去，别让她们见这些了，不吉利。”
谢金没有回话，一直捏着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多时，谢夫人端着碗热糖粥过来了，踏着清晨的凉意，带进稀薄清冽的风。将糖粥放在他手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消息她也听说了，一切好像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凭良心讲，她了解东哥不比谢爷少半分，只是今天三人这般处境令她尴尬的不敢多嘴。念着夫君未盖披风，着了一夜凉意，便温点易于入口的甜粥，盼着他多少能喝两口，暖暖胃。
谢金端起瓷碗，盯着碗中粘稠晶莹的红米杂豆粥，勺子搅了又搅还是没有放进嘴里。最终长叹一声缓缓搁下瓷碗，像被抽了骨架的软绵，哑着嗓子对夫人说到：“抱歉小湘，我有点喝不下。”
“没事，那你捧着暖暖手也好。”夫人也笑不出来，仅仅是微微抿着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个。换她，她也是喝不下的。
闻言，谢金拈起勺子将多余的粥水在碗边刮了刮，再搁进托盘上净手用的白帕，双手捧起瓷碗，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正当他还在琢磨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小湘先替他说了出来：“是不是想让我们娘仨先回去？”放在膝上的手在桌子的掩盖下双手紧扣，不安的用力拧压着手指，面上却一片淡然。
“嗯，是这个意思。东子要停灵在咱们这儿，你们见着也不舒坦，先回本家吧。”说着这话他都不敢看她，眼神紧紧盯住手里的粥，既是愧疚也是逃避。小湘对他们的过去一清二楚，甚至还干过撮合他们的事儿。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直面一切，在结婚之后就更加没有脸皮去奢求东子的感情，当年不敢的事、难道结了个婚就有勇气把他当外室养吗？不光是他，东子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于是他催眠自己放弃他，回归到最开始的状态，仅仅是兄弟挚友就够了。他试着多去在意小湘，试着去尽一个丈夫的责，日渐麻痹，他觉得他似乎真的对小湘有了感情，于是他更加尽力的去区分东子和小湘的区别，直到乐悦乐然的降生。都说当了父亲的男人是不一样的，一夜之间他感觉身上的担子格外的重，他是孩子们的天，也是夫人的依赖。他要为他们撑起一个家，给他们衣食无忧的倚靠。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对小湘发了誓，往后余生仅尔一人。
只是现在的他在干什么？他背了誓言，也负了故人。
哪怕小湘无从得知他在地牢与东子的对话内容，但他依旧感到无比愧疚，无法言喻的愧疚。他根本忘不了东子，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那人身陷囹囵，做不到对他的伤无动于衷，更做不到对他藏着深情的绝情一笑带过。他想过拼了命去救他，那个决定的瞬间，没有小湘、没有乐悦乐然、没有责任，只有一腔生死不计的深情。
他反省自己，对小湘是不是辜负了彻底？是也不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放弃她，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有负发妻的龌龊事来，他是真的真的打算和她好好地过一辈子，或许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但如好友一般也不是难事。他不想让她感到不安，于是他便再也没有彻夜不归过，更没有喝到烂醉被东子搀回来。如果没有这件事，他这辈子还是对得起小湘的。
可惜没如果。
地牢里的那番话让他认清了这些年的本质，他谢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对着他不敢承认，却又对着她在自欺欺人。自诩情义两全，不知毁人又害命！如今东子的灵堂如此张扬的登堂入室，他还要按照少爷的意思将母女三人送回本家，这算什么？呵，换个性别就是宠妾灭妻，大逆不道！
夫人盯着他愈发阴沉漆黑的眸，伸手将凉透的粥碗接下，挪开托盘，小心翼翼的隔着袖口抓住他的手腕：“孩子们送回去，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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