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空地上站了差不多十分钟。
便有老师来指挥我们回教室，据说我们这只是受波及而已，不是震源。
心有余悸地在座位上坐下，正是课间，教室里依旧乱哄哄的，整个走廊，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未曾从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中走出来。
但课依旧是要上的，这个上午比无数个上午还要漫长。尚未完全平息的悸动，见不到蓝蓝的失落，和延长一天相聚的煎熬，百般情绪交织在一起，遇上冗长的课程，就像烧得通红的铁块浸入冷水中，刹时间升腾起闷热的窒息的白雾。
我在这片白雾中枯坐了一上午。
直到放学铃声将我解脱。
我的心情从未如此地轻松，我的心情从未如此地失落。我随着放学后熙熙攘攘的人潮，卷在其中随波逐流，耳里听到的，仍是各种各样的关于地震的讨论。
是否我该，劫后余生的庆幸？或者，庆幸没有成为劫难？
就像周围那些谈论得眉飞色舞的，就像朋友圈里吐槽班里某人八百米考试全班最慢早上跑得最快的欢脱。
我不知道。
昨晚我订了两份焗饭。早晨买早餐的时候，也给蓝蓝买了一份。虽然它在上午的混乱中落到地上，包子从并不紧实的袋子口掉了出来，最后被蓝蓝的同桌扔到垃圾桶。
并不可惜，我为蓝蓝预订的海鲜焗饭，最终也逃脱不了浪费的命运。
殊途同归。
取了焗饭回租房。果真佳佳已经在吃饭了。我把两份焗饭拿出来，拍了照片发给蓝蓝。
“你不来，我只能一人吃两份了。”
蓝蓝没有回我。
“你早上有没有感觉到？”我把焗饭里的虾、章鱼片、蟹柳片等均了一半给佳佳。
“有！”
佳佳手中的筷子都舞起来了，“我们班在四楼呢，真的特别明显，就是那种桌椅都在晃的感觉。太可怕了。”
蓝蓝最后发了个“投喂”的表情包，还说，“吃多点，胖一点抱起来感觉好极了。”
什么跟什么嘛……
真的是，什么叫胖一点抱起来……
我咬牙切齿地回了个“哼”，持续了整个上午的丧，却忽然间烟消云散了。
只是恐慌并没有放过我们。
第一节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陈宜蓁正在跟我讲题，突然之间如地裂山崩般的轰响由远及近，我抬头透过敞开的前门，看见楼梯处人群如山洪般下涌。
我脑袋“轰——”地一下空了，再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陈宜蓁拉着跑到讲台，大家疯狂地往外涌，理智、秩序都散失了，唯独强烈的恐慌如瘟疫般传染到每一个人身上，唤起每一个人强烈的求生欲望。
在灾难面前，我们如此渺小无助。
一股脑跑到后操场，却发现，世界依然平静，松了口气后，理智回归我们的意识，秩序夺回了被生物本能占领的身体。
我们都感到一种荒诞的可笑的，却是不受控制的东西。
我和陈宜蓁还牵着手，手心里汗津津的。我们对望，手紧了紧，慢慢随着大部队回教室。
晚自习还是要继续。教室里满地狼藉，到处都是倾倒的桌椅、散乱一地的试卷资料。我的笔筒也掉了，慢慢捡起收拾好，等教室恢复正常的秩序，已经八点半了。
或者，只是表面正常。
伴随着某种低压状态直到晚自习结束。我收拾完书包，走廊外堆满了放学的人，今天的两次经历让我对这种乱哄哄的嘈杂的拥挤的人群感到恐惧。但我想早点回家。硬着头皮卷了进去，拿起手机，朋友圈里也被刷屏。各种谈论各种不好的揣测，这样社交网络的热闹并没有给我一分慰藉，正如此时裹挟在人群里，并没有带来半分同类的温暖般。
出了校门，在回租房的短暂的校道上碰见了佳佳。
“小琳。”
并行走到一半，佳佳突然小声唤我。
“怎么了佳佳？”
“没有……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我害怕。”她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洗漱完毕后，佳佳抱着她的枕头和被子到我房间。我们熄了灯，坐在床上刷了一会手机。朋友圈满是祈祷，大家都在恐惧着当年唐、山的深夜重演。
蓝蓝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指在输入键盘上，输入删除输入删除，最终关机，把所有一切都抛开。
就像由此就可以把这个讨厌的脆弱和矫情的自己抛开一般。
深夜突然醒来，朦胧夜色中身边人影模糊。蓝蓝。恍惚间拉起她的手，忍不住靠近，身、子在几乎贴近她的那一刹那，惊觉她不是蓝蓝。
迷迷糊糊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内心升起的模糊温暖也随之殆尽。
好生遗憾。
我颓然松开佳佳的手，身子慢慢蜷缩到床角，房间里只有潮水般不知疲倦的空调机风声，我裹紧身上薄薄的空调被，愣愣地望着朦胧夜色中佳佳的身影，心里空荡荡的。
蓝蓝。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酸涩在心中泛滥，击溃了深夜中脆弱的防线。我侧躺着，眼泪湿润了我的脸颊，我无声地哭泣，隐忍的，委屈的，惶恐的，眼泪在肆意地流淌着。
蓝蓝，你可知道，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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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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