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尔•博尼特无所畏惧。家人的谴责,君主的怪罪,将分毫不少的降临在他身上。可他还是提着已死的头颅,沿着原路返回。地道又暗又静,只有血珠滴落的声音额外清晰,似乎在讲述生前未曾说完的话语。
阿莫尔•博尼特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可当他拉开沉重的石门,再次见到世界的第一缕亮光时,他忍不住失声痛哭。
执行部门,天秤宫很快赶到了他所在的地点。家族的罪人,一切的始作俑者,也终于落入了法网。他们紧接着被押上宫殿,由君主亲自问罪。
阿莫尔•博尼特亲手交上了头颅,诚心诚意的忏悔,并将一切的罪责归纳于那名奴隶身上。他声称他只是受到了蛊惑和欺瞒,才犯下了如此愚蠢的罪行。他也甘愿为此付出代价,只是不想牵连到自己的族人。
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因伯利恩•贝希摩斯接受了他的忏悔。可他的家族并没有幸免于难,即便他恳求、哀许,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判处了死刑。而他,则是被夺走了姓名,发配到回收站服劳役七十年。
这显然是一个不小的警告——对博尼特一族的严惩,充分表明了君主对于龙族与人类通婚的态度。他要龙族高高在上,永世不朽——因此,龙族的血统绝不能被人类玷污。
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阿莫尔•博尼特这个人,留下来的,仅仅只有一个名为萨塔斯的罪龙罢了。或许,早在杀死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类的当晚,他便已经死去,只剩下一副苟且偷生的躯体罢了。他于是冷漠的活,冷漠的看着生命死去——他在焚烧站从事的,正是处理多余的奴隶的善后工作。
在焚烧厂,善后工作已经算是简单的了。只需要把不需要的奴隶扔到毒气室里,然后摁下几个按钮,他们就会一一死去,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人类就是如此脆弱,因而不需要帝国培训出更多的人手。这为帝国剩下了一笔不小的费用。
可萨塔斯依旧痛苦——通过那些在玻璃房间里挣扎死去的奴隶,他看见了爱人的影子。每一个影子相互交叠,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爱人死去的过程,像是在提醒着,他是如何杀死他的。
七十年的劳役并不算长,可对于萨塔斯来说,却是一种煎熬。毒气室里每天都会有奴隶死去。他们的长相大相径庭,看起来却又一个比一个相似。起初,为了分清回忆和现实,萨塔斯还会注意一下他们的编号,后来,便连分清它们的意愿都失去了,毕竟他的尝试毫无作用。
339-164似乎已经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他的时间也永远的停滞在了帝国357年,9月11号的晚上,再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流淌。哪怕劳役结束,他脱离了焚烧站,重新回归龙族社会,也不曾有一丝半点的改善。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也放弃了。只是在这条断罪者之巷里混着生活,抽着劣质的烟,打发掉余下的无聊人生罢了。
没有什么比岁月更磨人的东西了,萨塔斯渐渐地忘掉了339-164的相貌,忘掉了他的声音,却忘不掉那颗已死的头颅干涸的嘴唇,和脖颈处低落的血珠。偏偏命运总喜欢跟人开玩笑。某一天,一个与339-164长的极其相似的人类,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带来了过去的讯息。
他说,339-164了解他;他说,这是339-164的意志;他说,339-164曾有个不为他所知的名字;他说,339-164未曾说过爱他;可他又说,在那个他忘不掉的夜晚里,339-164与他一样痛苦;他说着关于339-164的一切,直到所有的回忆翻涌上来,要求萨塔斯与过去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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