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 风雨归来】
永安十八年四月十五,夜。
京城,约莫一更天。
澈王府的深宅大院中,一群达官显贵正在酣畅宴饮,整个画面其实很诡异,因为——歌舞欢场中并无丝竹锣鼓之声,像是怕被人听见。
只有歌姬婉转低唱,歌声细得宛若发丝,若有似无,袅袅不断,在雕梁画栋的屋梁上缠绕,随后向着墨黑色的苍穹飞去。
而高墙另一侧却又是一副别样的风景——
整座京城已经宵禁,静默得有些阴森和凄凉。重要街口都站着兵丁,盘查着偶尔过路得行人,家家户户门外挂着红色或惨白得纸灯笼,灯光昏暗,在屋檐下摇摇摆摆。
微弱光线中,又窄又长得街道和胡同里,有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竹梆,瑟缩得身影出现一下,又在黑暗中消失。
缓慢而又无精打采的梆子声在风声中逐渐远去。
城墙上寂静如渊,每隔不远就有一支火把,城外有多处火光,把天边染成橙色,远处天边不时传来隆隆得闷雷声。
然而百姓们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人敢出来看城中情况到底如何。
。
皇宫,大殿。
惨白月光照在大殿黑色的石板上,周遭没有一点点声音,这大概是皇宫自楚苍登基以来最为安静的一次。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登基前夜,皇宫里有这么静过。
直至一轮明月升上了半空中,大殿外才想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一道和楚苍逸身形极其相似的身影踏着月光走进空旷的大殿。
周围没有一个人。
没有侍从,没有守卫。一个人多余的人都没有。
大殿里只有一道烛光,在皇帝专属的金丝楠木案桌旁,案桌后坐着一个人。
步入大殿的那个人不是楚苍逸。
楚恒澈提着一盏宫灯,在门口站了很久,注视了皇座的方向许久,才慢慢从月光中一步踏入黑暗。
“皇兄。”
“来了,恒澈。”
“皇兄看上去似乎很孤独,为什么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楚苍逸坐在案桌后面,桌案上累着一堆奏章,朱红色的笔握在苍劲有力的手掌中,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落下。
楚恒澈边往前走,边道:“三日后,这座皇城便要易主了,皇兄还是这般勤于朝政。”
楚苍逸没有回答他两句话中任何一句,只是看着走到了玉阶下的人影淡淡道:
“恒澈,你过来。”
楚恒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走了过去,一步步迈上台阶,那座他早就想坐上去的皇座。
他问:“皇兄,这宝座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上来过了吧?”
楚苍逸放下手中的笔,缓缓站起身来,让道一侧。
“坐。”
楚恒澈瞳孔微微扩大了片刻,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长久以来臣服的惯性心态坐了上去,因为他太想坐这个位置了,太想坐了,每次上朝,他在下面就想,这皇座到底好不好坐,是不是比一般的座椅软,比一般的座椅舒服。
他手心紧张得有些微微出汗——那是久盼多时突然如愿以偿的慌张。
但是,当他真正坐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好像与一般的座椅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是那些黄金铸就的九龙靠背扎在后背上,让人不得不坐直身体,根本懒散不得。
事实上,很不舒服。
楚苍逸则站在他旁边。
轻声问道:“恒澈,你看到了什么?”
那声音很温和,不带一点平日的威严,就好像是两人还是皇子的时候那样。
楚恒澈闻言放眼望去,是黑得反光的大理石,越过高耸的门框,是太和殿前方的广场,青色的莲花石砖在月光下反射着白光。
“臣弟,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眼前累牍的奏章。”
楚苍逸道:“是,就是什么也没有。永远都是皇位上这人孤芳自赏,无人会靠近你,也无人敢靠近你,你眼前只有批不完的奏章。”
“皇兄究竟想说什么?”
“朕可以将这位置让给你。”
楚恒澈眼中巨怔。
“但,”楚苍逸拿起桌案上的奏章随意翻阅着,“你坐得稳这位置吗?”
“皇兄怎知道臣弟坐不稳?”
“你看到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望无尽的俯首称臣,这是你最想要的。”
楚苍逸继续道:“可你想过一国之君除了这些,还需面对什么么?”
“什么?”
“是祖宗打下的江山,是危机四伏的朝堂,是内忧外患的政局。”
“自朕登极以来,”他用低缓而沉重的声调慢慢说道:“西域三十二佛国八次入塞,而今塔坦联合于阗来犯,芳州不在大楚边界都险些失守。三年前,西南蛮夷长驱直入,残害西南各族,蹂躏民众。现如今,外忧未平,内患日剧,恒澈以为如何是好?”
楚恒澈想了想道:“我大楚朝野上下皆可为皇兄出谋划策,大楚皇帝无需一人肩负社稷江山。”
“朝野上下皆可分忧?如今西域部族来犯,国库日益枯竭,廷臣泄泄沓沓,徒尚空言,不务实际,恒澈你会用谁,如何用?”
楚恒澈道:“朝中多忠心淳良之文臣,骁勇善战之武将,只要帝王一声令下,他们皆可肝脑涂地。”
“自古置君王于水火之中的朝臣何其多,恒澈怎去辨别是非?”楚苍逸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西北未平,近日西南边境又屡次被犯,恒澈以为该如何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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