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不清楚，给你唱首歌吧。” 金富贵清了清嗓子。
眼下两人双骑，已远远驰出了清河地界，夏日炎炎，四野杂树繁茂，荆棘横生，野草长得有半人多高。这附近远离河川，土地干旱，野地之中间或有些田垄的遗痕，标志着这里在一年半年前，还曾经有人耕种过。
金富贵扯着嗓子，半吼半唱：“三月杂粮哟，三月荒，三月野菜，三月糠；匪如麓那个兵如梳哟，租税好似剃头匠……”
沙哑粗陋的歌子飘荡在无人的荒野中，惊起丛中一大片鸟雀。肥硕的雀群扑棱棱地冲天而起，在大地上投下一片阴云。
金富贵止住歌声，轻轻安慰道：“草民草民，好像野草，霜打了就蔫，好似弱不禁风一样，可只要你扶一把，等太阳出来，又是蓬蓬勃勃地长起来。眼下是战事所扰，再过几年，清河城外这些地方，也就恢复到你熟悉的田园风光了。”
聂怀桑沉默半晌，苦笑道：“这就是富贵儿哥你胸无大志的原因吗？宁可舍了功名富贵，也不肯多担些人的生死？”
“我？” 金富贵自嘲地笑了笑，“我是真没本事。照说，这该是你胸无大志的原因。”
“我……” 聂怀桑语塞，重重地吐了口气，扬鞭策马，一骑当先，远远地驰向了远处连绵的群山。
过了太行山脉，一头扎进岐山，沿着射日之征最后聂明玦率部自清河打进不夜天的旧路，不几日便能走到岐山城，金光瑶会提前在那里等着他们。金光瑶御剑之术比聂怀桑高出不知凡几，能轻轻松松带金富贵御剑飞到巫山。
“三月杂粮哟，三月荒……”
荒野中隐隐传出了歌声的回响，分不清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其声幽幽。聂怀桑像是被刺了一下，策马加鞭，逃也似的沿着官道远远冲了出去。
……
……
一路风餐露宿几天，聂怀桑都有些恍惚。金富贵也就任他恍惚。等到了岐山城中，又回到了那熟悉的熙熙攘攘的人流、白墙黑瓦的街道之中，他才见聂怀桑喘了口气，惯常的温顺懒散的微笑又浮现了出来。
“三哥！” 聂怀桑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挥舞着，高兴地叫道。
金光瑶微微笑着走来，和聂怀桑见礼，又和金富贵抱了抱，这才道：“你们来得早了些，我原以为你们还要一日方能到。”
又见到小瑶，金富贵也很高兴，笑道：“我也还以为我们早来了一天，你到不了呢。这是办花宴的事筹备得挺顺利的？”
“是，如今家里也有些人帮我。” 金光瑶微笑道，“听说兄长又不去花宴？”
金富贵连连摇头：“不去不去，我去那场合捆得慌，你们玩儿就行了。” 他又叹了口气，嘟囔道，“但过些日子的秋猎我还得去。”
金光瑶笑道：“往日会猎，赤锋尊总是猎妖兽最多的，倒也用不着兄长费心。”
“他还真厉害。” 金富贵笑了笑，“对了，现在天色不早了，反正今天也走不了，我等下又得去看看温情他们，我先给你们找个客栈歇脚吧。”
聂怀桑眼睛一亮，赶忙道：“别呀，带我们去看看嘛，整个射日之征我都躲在不净世，连个会喘气的温家人都没见着，这难得有个机会啊。”
金富贵斜了他一眼，鄙夷道：“你把他们当猴山的猴了？我可警告你啊，你这个态度，到时候温情要揍你我可不管。”
“我保证，我改正，见了温寮主绝不乱说话！” 聂怀桑赶紧道，又去拉金光瑶的袖子，央求道，“三哥你说句话啊，三哥~”
金光瑶被央不过，只得道：“兄长……”
金富贵叹了口气：“行吧，去就去。”
……
……
岐山深处，一处地贫势险的凶恶之地，沿着山势搭了几间还算结实的房屋。屋旁，顺着山势开垦了几块大小不一的梯田，田里歪歪扭扭高矮不一的庄稼，长得也是蔫头耷脑的。梯田里，几个男人正侍弄着庄稼，做惯农活的人，一看便知那些人完全是外行，然而那几个男人却做得专心致志，小心翼翼，仿佛那几根庄稼比温若寒的宝刀还要紧。
一间房屋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听到脚步声响，她抬头看了一眼，扬声道：“情子，情子啊，你们老是念叨的那个小金子来了！”
应声从屋里转出一个布衣女子来，一身粗布衣衫不掩眉目中傲色，手中却端着一个与周身气质毫不协调的大铜壶。
金富贵一见此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小小的哆嗦，却忍不住这生活场景带来的融融暖意，歉然笑道：“对不住，我早就想来看看你们了，但之前事情很多。”
温情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在金光瑶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旋即朝金富贵点了点头：“金公子有心了，请进来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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