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看着一脸无辜的金富贵，气上加气，沉声道：“我聂氏在琅邪还要支援数日，这段时间的粮秣开支，金宗主应允了都算他的。到时候你也去，交接之时，莫要同那些人起了争执。”
金富贵一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
金富贵当天跟着聂明玦回了聂氏那边，认识了一下同事，分配了一下住宿。
想来，虽然金光善大概是怒气勃发地下了封口令，但就像当年金鳞台之事一样，八卦很快就流传开了。
同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还有人暗自冲他挑了个大拇指。
金富贵暗暗回了一个赞，心中很爽。
果然各有家风，看来整个清河聂氏上下都看金光善不怎么顺眼。看来这不净世，大概也是个好地方。
……
除了住宿之外，还换了衣服。清河聂氏家风彪悍，衣服形制也颇为干脆爽利。黑底金边，不饰繁复纹路，削肩收腰，干干净净一身，甚合金富贵的审美。
金富贵揪了揪腰带上的金色丝绦，思考着这是纯金的还是镀金的。
不管哪种，都很有钱。
有人推了铜镜来，让金富贵看一看。好在此地是兰陵金氏布置的，不然哪会有铜镜这种东西。一照镜子，不得了，金富贵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本就生得眉目朗阔大气，自小练武更是将身材锤炼得恰到好处，只是平时穿惯了松松垮垮的布衣，做惯了小生意人的狡狯讨好神色，连金富贵自己都习惯了那副绝称不上英俊的尊容，更不曾想过，换身衣服竟能有如此的改变：若是将现下的金富贵拉出去，足以冒充清河聂氏的旁支子弟，说不定还能混上传说中的世家公子榜。
金富贵看着镜中高大挺拔、英姿飒爽的倒影，看到那张英挺的脸上，尽是茫然。
……
当晚，金富贵躺在黑漆漆的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十分魔幻。
他虽然贪财，但说实话，并不希望以进入一个家族，从此把自己的性命与前程都和一个“家族”绑在一起的方式博取前途。
家族家族，不管外人做得多好，归根结底都是外人。虽然聂明玦的品行他是很相信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金富贵愿意和一个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更何况他本来是个现代人。顾三娘也不过是个性子散漫的散修，更没指望过金富贵有什么大出息。
没找到孟瑶，金富贵知道自己本打算扭头就走。或许宗主亲自相邀，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值得心感知遇之恩，从此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报，但这对金富贵来说，也只不过是“聂明玦太识货了，这人不错，值得交个朋友”而已。
金富贵知道，他是被聂明玦那番话说动的。
虽然他嘴上不想服软，但他知道，聂明玦说得对。温家已经疯了，全都疯了，除了现在不知境况的温情姐弟一家子之外，全都疯了。
他不能一点也不管，如果温家真的赢了，那恐怕他金富贵这一世好好生活的梦想，就会转瞬间化为泡影。就算此后他能苟且偷安，也会终身心怀不安，无法面对那张时时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云梦六师弟那张狰狞的胖脸。
聂明玦如果功名前途劝诱，他会一笑了之。但聂明玦说的话，他无法反驳；聂明玦做的事，自大局上看，金富贵也得承认自己无法质疑。
聂明玦是个英雄。
金富贵不是。
但这个时候，要做的事情却是一样的，不分英雄和小商贩。
金富贵忽然觉得很累，累到甚至忍不住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他就躺在夔州那间学区房里，给薛洋那个小破孩讲故事？
金庸十四部，金富贵迷迷糊糊地想，我给那熊孩子讲了好几部了，以前在山上闲着没事还写下来了一些，娘也喜欢看……也不知道小瑶在山上那一年多，有没有看过……
顾三娘。孟瑶。薛洋。江枫眠。虞紫鸢。六师弟。魏无羡。江澄。温情。温宁。金光善。聂明玦。
无数张面孔在金富贵面前晃来晃去，让他一时想到这个，一时想到那个。恍恍惚惚，亦不得安眠。
金富贵烦得不行，忽地灵机一动，屏息凝神，从脑海深处拉过一座大观园，猛地罩住了那些蹦来蹦去的身影，又拽过一张封条，上写“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啪地贴在了大观园的黑漆大门上。
消停了。
金富贵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第二天，和金家交接物资，却远没有头天聂家的气氛友好。指指点点、嘀嘀咕咕，整个人群散发着阴阳怪气的不友善气氛。
金富贵视如不见，听如不闻，满面堆笑，锱铢必较。
有人拿此事暗讽他，他就绕着圈子说改天和聂宗主聊聊，说不定聂宗主也会想和金宗主聊聊，金宗主说不定很高兴听到自己一点也不想听的事被底下人私自议论。
两次三番，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再也不敢当着他面嚼了。
至于背后会不会说得更热闹……
虽然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但金光善是体面人，金富贵又不是。就像一个瓷娃娃抱着泥娃娃跳水，一样是一滩浑水，造成的伤害完全不同。
比阴阳怪气脸皮厚，左推右挡打太极，他金富贵还真没怕过谁。反手一个超级加倍，啊不是，告密暗示，甚至比账面上的还多敲了些回来。而兰陵金氏的人看着金富贵混不吝的油条样，知道遇上了内行，也只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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