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的气味在不通风的地下室很难闻,让李青仁想起躺过的一张张烟塌,他出卖那烟塌上的病痨鬼,换取秦云龙给的无限风光时,固然想不到今日这一出。
不由记起了一句唱词,是说啊,那“热闹局就是冷淡的根芽,都容易烟消……”
他癫癫地低头一笑。觉得戏文真是把人这一辈子唱得明明白白了。
他见秦战在沙发上落座,一身睡服,仪容不整,也是少有的不堪了,但仍旧一副高傲,并不正眼看人的模样——他何曾正眼瞧过他们这种人。
秦战只需目光微微一横,士兵便一脚将李青仁踹前来,踹倒在秦战脚前的影子里。
“少帅,哦不,”李青仁低着头颈,嘴角扯了扯,“如今该叫元帅了……我知道元帅恨我,可我李青仁也不过收钱跑腿,讨个生活罢了。元帅是不晓得我们这种贱奴才怎么活的。总督想做的事没有我也能做成,我不做,死的可还先是我!”他收紧了十指,漂亮的长指甲抠在掌心里,生生拗断了。
“你现在也是死。”秦战指间的火光晃到唇边,吸了一口,又抖了抖烟灰,李青仁的长衫就被烫出一片焦黄的星子般散落的小点。
但李青仁今日倒显得比过去从容多了,或许是觉得在劫难逃的,死到临头,反而逍遥,“呵,那不是也赖活了几天?”
他哧了一声,“少……元帅还得感谢我,若是旁人领了这差使,依照故总督的吩咐,要亲眼见到人断了气才能移进棺材里。可我啊,还是没下得了手。毕竟是从未杀过人的,不像您。”说到这里,他向秦战讥讽地笑了笑。
笑他一个惯做刽子手的,有什么资格来审判自己?凭的既不是道德亦不是法律,不过还是地位。
“不是我,言余矜撑不到人来救,早死了。”他冷笑。
秦战淡淡道,“是么,那我封棺前会给你留一口气的。”
李青仁一听,脸色便白了,双眼却只是出神地盯在某处,目光像跨越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看见了往事“旁人都说你是回国、当上少帅才狠起来的。只有我知道,你从来就这样狠。”
“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过去睡了我也有那么些日子吧?彼时,彼时我们还都是少年人,又有谁不念年少情的?可你从没舍过我半分可怜!”
他眼睛猛地刺向他,怨毒地,想要把他钉死在那软皮沙发上,“你一声不吭就出了国,你只知道你走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我才十六岁……才十六岁!”
“你从未过问过……任凭那些闻着味儿来的畜牲……欺负我……”秦战出国后,李青仁就落入了炼狱。谁都知道他是总督府少爷玩过的人,玩过却又不在意的,连个卫兵都不留给他——简直像一块开了光的猪油丢在那儿,谁能不伸手去揩上一把?
钱,对的,他给了他钱,那时候没有钱倒又还好些,怀璧其罪,半城的混混都来“借几个子儿花花。”叫李青仁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被睡了倒贴钱的事。
他一口唾沫啐在秦战脚面,“我好恨你哇。”那几个字说完,已淌了满面涕泪。
他对他还曾抱有幻想的,想他回来了就会救他。可秦战回国,他找到帅府去,只得到管家一句“‘青仁’?少帅没想得起来,你拿点钱走吧。”
秦战听了他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反问:“你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爱你的人谈真情?”他们当初不过是场钱货两讫的交易,他既然没说过爱他,他又为何执念这么多年。
李青仁闻言,身子重重歪在地上,失心疯一般喃喃自语:“谁爱我啊?谁爱我啊……”
“就算是我害了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冲着我来。”
“言余矜做错了什么?!”秦战话锋一转,厉声质问。
李青仁却不答,口中依然念念有词,好似还陷在那句凉薄的大实话里,竟忽然挥舞手臂扑向秦战,拔高了声音凄然吼道:“谁爱我啊!”立刻被士兵反剪双手,拖了回去,几个枪托争相把他脸往地上锤。
“让他说。”秦战俯视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真像极了一尊高高在上天神。他过去怎么会妄想这是他的保护神呢,李青仁自嘲地想,我明明只是一只蝼蚁啊。神本无心要蝼蚁死,纵然一脚踩死,也尚不自知。
“我知道你嫌恶我,”青仁闭上眼,“我这种人自然是不值当谁爱的。言余矜那样的……”他声音哆嗦了一下,强忍着不甘和酸楚说了下去,“才值得你们喜欢。他是皎皎明月,我是明月下的沟渠。”
“是连个下堂妾也不如的、**。”男**,又还比女**贱,似乎女人给人睡、傍男人是天经地义,男人这样就更叫人不齿。
“可是……”李青仁失魂落魄地一笑,“你以为我不想做清高的月亮吗?”
“不想谈吐优雅,读书写字,赏风花雪月?”
“呵呵,”他望望天又望望地,恶狠狠道:“可我不是少爷命!我就得知道!我只能有奴才的性情!奴才的追求!只有不择手段,挤掉每一个跟我争着往上爬的人,拉下每一个在我头顶站着的人,把他们踩在脚下,继续往上爬,爬啊爬啊,血肉模糊,就把我淹没了,我就面目全非了,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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