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起了霜，蒙蒙的玻璃晕开了对街电影院招牌上的灯光，一片不清不楚的彩色。
秦战推开玻璃旋转门，那色彩斑斓便围绕着周身流动一遭，眩目，轻靡。竟让他有些站不住脚。
李青仁赶上来撑住了他的肘，“少帅今日高兴，吃了许多酒吧？”
秦战不语，弯腰钻进汽车，见青仁也跟着进来了，并未出声怪罪。
他想起言余矜跟着老生最后一句唱词，对他说，浪打风飘就不能回归。语罢不过片刻，哀怨的曲乐尚未散尽，苏小姐的茶房就来请言余矜回去。
言余矜握紧手杖，疏离地对秦战点了一点头，“少帅，言某告辞。”仿佛从未醉过失态，只有皮肤异常的红，诚实地出卖了他。
秦战揉了揉额角，恼怒地皱起眉。在他面前自己还太过稚嫩，既没有多情的恣意，又没有无情的克制。
仿佛失了骨头，李青仁软蛇似地挂住他一只臂膀，见他没有拒绝，又伸出手帮着他揉弄太阳穴。
“放开。”秦战声音冰冷。
青仁打了个哆嗦，手足无措地连道歉：“少帅，我错了，我错了……”带了一点哭腔。
秦战拢紧没有领带的散开的衣领，语气平淡无奇地：“再哭就滚下去。”那里灌进风，叫胸口阵阵发寒。
李青仁的身子却很暖很软，他像是刺探食物的蚂蚁，饥饿地不肯罢休，在秦战发怒或纵容的边缘游走。再一次将脸贴上他肩头，手滑到秦战腰间，扯出了雪白的衬衫。
秦战闭上眼，眉头依然蹙起，青仁见状更大了胆子，从底下向上，解他紧密的衬衣纽扣。
秦战试图沉溺进去，脑中却是另一个人的面容，那样清晰又那样遥远，像隔着一杯水的倒影。像理智和感性相互拉扯，是伊甸园中一粒苹果，是的，醉红的脸，欲望的果实，比琴好看，比佛好看……浅淡的唇受过伤，对他说今天我们多喝几杯，敢不敢？又说秦战，喝得太多了……太多了吗？言余矜……我还没有醉……
棒打鸳对，不能回归，我没有醉。
他猛地睁开了眼。
青仁抬起头看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久经练习的微笑，他十几岁时可是专吃才子佳人戏的饭，演白面小生，谁知愈长愈是颧骨外突，寒削痩薄相。
秦战拿开他作乱的手，毫无情致可言。
“停车。”
秦战另叫了一辆车回大世界。酒气是热的，空气是冷的，两厢交锋灌得秦战一身孩子气，他不顾言余矜还在不在原处，好似孤注一掷，赌缘分。
大门的灯箱下，人群来往穿梭，那个人灰衣白杖黑色皮鞋，极易被淹没，也极易被捕捉。
言余矜低着头，想要点完这支烟再走。他一手撑在手杖上，用嘴叼出烟来，另一手想要打火，一只枪黑色的火机却突然凑了过来。他认识。
蓝色火苗融化了烟草，一缕过于浓郁的言余矜特有的气味，南美洲复杂神秘的气味，升上来。
“我说过，别抽这么烈的烟。”秦战为他点燃，又给他碾灭。
“我说过，不要这么霸道。”言余矜笑笑，觉得这人可能是不会改了，有些快乐的无奈。
秦战喜欢他不对称的酒窝。目光顺着移下去，却看见言余矜痩劲的脖颈，松开的领带，似有若无的吻痕，沾着一点女人的唇膏颜色。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只怕后槽牙恨得发痒。想在这人的身体上好生磨一磨。
他捉着他手肘关节，走进暗处的巷中，将他堵在墙壁上，脸对着脸，“我该拿你怎么办？”他问。
“晚辈不才，”他低头更靠近，鼻尖触碰了鼻尖，冰凉地，激得两人一身冷战，“请先生指教……”
言余矜闭上双眼。
醺醺然将要吻上去时，他却停住了动作。他也别开了脸。
两人的犹豫和怀疑都是这样默契。言余矜自嘲地轻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忘我，他不敢。
“你打温莎会不会好看一点。”他只能开口问。
言罢解下自己的领带，竖起秦战的衣领，照镜子般反动作，给他系了个高贵冷艳的领结，手指放在上面，久久不忍拿开。
言余矜的领带在秦战身上显得细了，于是有点轻佻的意味。今夜秦战也轻佻，做不了君天下的军人，患得患失，恋恋不舍，抚摸言余矜的唇角：“伤好得很快……”
“闸北和泰堂，我欠你的……”
他终于禁不住用手隔开了他的额发。
秦战的吻落在额上，恰到好的慎重，恰到好的珍惜，言余矜失魂了一瞬间。对自己说这好像是爱的滋味。
欲壑难填，人总想要更多，就犯了错。
他伸出五指，与他的手掌紧紧对扣，吻在了一起。墙外是不敢靠近却偏偏吸引的两个人，墙内却是些昼夜不舍的娱情男女，甜蜜好似烧灼的糖，有着焦碎的结局。他怎会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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