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吹掉手上的灰尘，并轻轻拍了拍手，好像这样拍一拍，就可以把手上的脏东西和过往的岁月一同甩掉一样。
她抬起眉眼，神情冷淡的打量着周围荒凉凄清的环境，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季致江穿着一袭玄色的长衫，却绣着嫩黄色的卷云纹和深绿色的两杆竹子，瞧起来有着十二分的尊贵端华，立在那里，就像是谁家的富贵公子哥，鲜衣怒马，笑傲京华。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同她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徐容再次环视了一眼这个满是灰尘的简陋房间，脸上浮现出清傲的笑容：“我此去是赴贺三小姐的约，若是出了些什么事情，或是耽误了时间……只怕贺三小姐那里不好交代吧？先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季致江淡淡的笑了笑，扬起眉眼，反问她：“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徐容打量着他：“你趁乱让人将我从马车上带出来，弄到这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鬼地方，只是想要问我一句话吗？”
季致江没有理会徐容话里的讥讽，仍旧认真的看着她，问：“我问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一瞬间，徐容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她惊愕的看着季致江，仔细的分辨他脸上的神色，见他郑重而认真，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我想带你离开。”季致江注视着她，“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个地方……不去管徐家，不去管陈王……不去管你母亲……我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你愿意吗？”
徐容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讥讽的看着季致江，觉得前世的自己怎么会那样可笑。
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把自己作践到那样的地步。
怎么至于呢！
今生在青衡山上发生的事，前世在徐家凉亭水榭里发生的事，徐容历历在目，有些人，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有些事情，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释怀，其实现在看来，不过也就这么回事。
她前世的时候，等季致江这句话等了一辈子。
这一世，她仍旧等过季致江，等过这句话。
可是现在他真的说出来了，她竟然除了想笑之外，没有一点旁的感觉。
没有志得意满的欢喜，没有愿望达成的幸福。
她只是注视着他，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理智：“先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您是疯了不成？我是陈王殿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生是他慕容家的人，死是他慕容家的鬼，您又是谁？也配说让我跟您走这种话？！”
季致江悲哀的笑了笑，好像有东西打了一拳到他身上一样，他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紧紧锁在徐容的身上：“你在与我置气么？”
徐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学生岂敢？”
“只是先生，就算是逢场作戏，太子殿下也比您来的坦荡，比您来的干净……今时今日，您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站在这里，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莫说我已经许了人家，不能跟你走。”
“就算我如今没有许人家，我也不会跟你走。”
季致江凝视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阿容，就算是死，你也不愿意跟我走吗？”
徐容撇过了头，不愿意再去看那张她熟悉又陌生的脸：“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先生走。请先生快些放我离开，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了，对我的名声不好，贺三小姐等久了……叫嚷起来总会给先生惹来麻烦。再者，母亲那里，您也无法交代。”
“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怕麻烦吗？”季致江倏地冷笑了起来，清华绝艳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讥讽的神色：“你当真以为你那母亲个什么好东西么？你当真以为太子又是什么好东西么？徐容，这个世界上真心待你的人只有我了。”
徐容被她戳到痛楚，一时间悲从中来，她艰难的保持着脸上清冷倔强的神色：“那又如何？我依旧是徐家的七小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真心？真心又算得了什么东西？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你还太小，你不明白。”季致江道：“跟我走吧，阿容，你心底里也是欢喜我的，不是么？”
徐容的喉咙里有些难受，咳了两声才发出了声音：“那先生呢？先生对我又何曾有过半分真心？”她望着季致江微微泛红的眸子，莫名的感到恐惧，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真心这样的东西，我曾给过您，是您不要的不是么？”
“现在，已经没有了。”徐容脸上浮现出安抚的笑意：“您又来要，不能怪我不是么？”
她指了指紧闭的门扉：“我们回徐府好不好？明日开始，我就重新去陶文馆听您授课，可还行？”
季致江沉沉的阖上了眼皮，他喃喃道：“太晚了。”
徐容没有听清楚他低沉的轻呓，皱眉问道：“什么？”
季致江摇摇头，再次问道：“你真不肯跟我离开这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阿容，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不抓紧就完了。我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这样心慈手软，都会这样发了昏的不管不顾，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
徐容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一次诡异的气氛，她望着季致江突然陌生起来的样子，喉头一阵发紧：“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季致江笑了笑，往徐容的跟前走了两步：“没什么，你不愿意听懂，我也不能强迫不是么？”
徐容拼命忍住自己心头的惊悸，僵立在原地没有动。
季致江却没有停步，直直的朝着她走来，最后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停下，他伸出手，扣住了徐容的脖子：“不是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欢喜我欢喜的不得了，今生非我不嫁么？我当了真，你又想反悔，徐容，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好糊弄么？”
“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肯跟我走，那就死了再跟我走。”
“对我来说，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季致江喃喃自语着，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呈现出一片赤红色的阴翳，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收紧。
徐容只觉得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肺腔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呛起了干辣椒……她拼命的挣扎着，踢蹬着双腿，却丝毫撼动不了她。
重生以来，徐容头一次陷入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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