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霄项冲和陆离道别，骑马回高阳侯府，刚到府外，就看见黄翾站在府外的长戟下，他没带任何随从，连身上沾了灰的白中衣都没换。
黄翾摆出热络的笑：“霍都尉，回来啦，方便请我进去喝杯茶吗？”他又看着项冲，暧昧一笑，问：“项都尉，你住这儿？”
“回光禄勋话，下官暂时借住在此。”项冲对此很坦诚，“长平房价太贵了，间架税下官也负担不起。”
“干哥，您说的哪门子客套话？”霍霄下了马，对黄翾热情洋溢，“我这小地方，您想来就来，哪儿有什么方不方便？”
霍霄只让几个新买的部曲出来牵马，迎黄翾进了门。
霍霄家里的奴仆不多，偌大的高阳侯府竟空荡荡的，庭院中积着浅浅黄黄的落叶，水池边的小径上笼罩着淡青苔藓，秋风一吹，只闻得护花铃清澈的响动，除此以外，几乎听不见人声。
这处新落成的华宅与寻常公侯之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气氛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不是霍霄言谈之间热情豪爽，黄翾几乎要以为霍霄和丁延一样清高，最诡异的是，黄翾发现，高阳侯府竟然没有一个婢女，全是男仆，还是又老又残的男仆。
这地方，来一回，绝不会想来第二回。
霍霄领黄翾入了大厅坐下，给他们倒茶的是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动作慢腾腾的，还有点儿耳背。
待老奴走后，黄翾干笑道：“高阳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开的是济老院。”
“光禄勋见笑，那日路过兵户营，见到这些老兵户无人奉养，只好在路边讨饭，一时心软，就领了回来。”霍霄亲自给黄翾斟了杯茶，“我一个光棍儿，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挺浪费。”
霍霄不确定从牙行里买的奴婢是否藏着朱家的奸细，于是让项冲去兵户营里找了些上年纪的老兵户，这些老兵户没力气耕田，更别提打仗，早已成了兵户营的负累，霍霄根本没花钱就把人领了回来，正好他们眼花耳背，不容易发现奶妈其实是个男的。
“一日不过两餐饭，一觉不过八尺地，人啊，就是贪多鹜得。”黄翾感叹，“某些人吃得撑涨了肚皮还要吃，涨破了肚子，又要怪别人。”
他指着庭院中的一颗银杏树，问霍霄：“霍都尉可知，这银杏树的来历？”
“不知。”
“这是当年武皇帝袁皇后所栽。”黄翾道，“这座高阳侯府是袁氏旧宅所改，说这里是我大梁龙兴之地也不为过，将这座宅邸赐予你，足见陛下对你的爱重。”
“袁家这样的百年士族，倒下也不过瞬息之间，可见这龙兴之地也不怎么灵验。”霍霄也望向那颗银杏，原本憨厚的神情转为狡狯，瞬间从一头熊罴转为草原狼。
黄翾夹住一片飞进来的银杏叶，问：“霍都尉怕步袁家后尘？”
“我有什么好怕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霍霄歪嘴一笑，“倒是光禄勋这几年步步高升，怕不是沾了龙兴之地的祥瑞之气。”
他方才问了一下陆离黄翾这几年的履历——黄翾地痞出身，沾了叔叔的光，才在宫里混了个金吾卫做，后来又做邓直的跟班，起先并不起眼，这几年黄翾却开了窍似的，做人做事越发周全，受到皇帝的青眼，地位也直逼邓直，这也导致邓直和黄绰交恶。
这经历听着特别励志。
黄翾闻言，神色一变，问：“你想如何？”
霍霄轻声道：“当年陛下之所以会留下一个袁纯焕，是因为太庙里袁高皇后的牌位倒了，大家都觉得是袁皇后鬼魂显灵了，可我不信鬼神——所以，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潜入太庙把高皇后的牌位推倒的？”
黄翾冷哼一声，问：“袁素还告诉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告诉我。”霍霄双手一摊，“是你告诉我的。你能为了他去做人质，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种贱人，就应该让他在号子里蹲到死。”黄翾嗤笑骂道，仿佛这样他就赢了一局。
“光禄勋放心，袁公子在京畿都尉府里保管吃好喝好，谁也动不了他一根毫毛。”霍霄给黄翾吃了颗定心丸，“对他来说，眼下没有比我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也不想黄门令知道，你沾了这么一号瘟神吧？”
黄翾道：“霍都尉，你也小心些，邓家和高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邓家有代王，多得是人愿意替他们卖命。”
“那是，往后我都得夹着尾巴做人。”霍霄想了想，又问：“我很好奇，卖舞乐坊给罗芙，真的不是你指使他做的吗？”
“是不是我，这锅不也已经扣到我头上了吗？”黄翾表现得非常平静，好像早料到这一天会来，他把内情都倒出来：“让你进京尚恒昌公主，是他给我出的主意。我早该想到，他不可能老老实实跟我，原来他真正看上的人，是你。我只是一个跳板。”
霍霄连忙摆手：“我可受不起，也不知道他看上我什么。”
“看上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陛下让我递个话，别为难他，你知道怎么做的。”黄翾留下这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霍霄回屋换了伤药，然后倒头就睡，他睡了很久，简直要睡到地老天荒，一觉醒来已到傍晚。
少府的人把金饼和红绡送上了门，项冲蹲在院子里，对着堆成小山的金饼和红绡左看右看，眼睛里直放光。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富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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