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等他们整军结束，漠北似有知晓，又来攻城。
皇后握着图纸，归不去了。
不能将漠北人驱逐百里外，便不可安心兵援驰凌州，孰轻孰重，她亦分不清。
号角声依旧，城上多了敌军，是他们攀爬而来，苏合坦然道：“殿下，我们驱逐漠北人后，回去还有家吗？”
国在家在，国破焉有家。这是江北传承而来。
不待奕清欢回答，苏合握剑冲上去，沙场之上，刀光剑影，奕清欢几近木然，抬手斩杀一人，敌军来得愈发猛烈，视死如归，焦灼的战火在城楼上燃起，几日不熄。
援兵凌州城已是不可能的，奕清欢想派信使命令琼州增援，可数月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信写了又撕，她不知归去何时。
她只知，安阳在凌州城，那就会是她的家，只要她活着，家就在。
与从前不同的是，皇后选择反攻为守，在漠北又退兵时，带人追了出去，残兵败将，本就彷徨，身后敌军穷追不舍，楚军谨慎，每次他们退兵都不会追，这次似着魔般驱马追赶。
天色一点点黑去，楚军对于此地并不熟悉，追赶至无人境地后，不敢再追。奕清欢驱马观察四周地形，刻入脑海中，记得清楚，便策马回转。
皇后回营时，翻开地图，查看方才追击之地，苏合急匆匆冲进来，神色略带慌张，屏退所有将士，低声说：“殿下，粮草有异，剩下的粮草里半数为砂石。”
那些粮食是户部官员一手办理，按理不会出错误，再者苏合也曾检查过，只是上面是粮草，下面是砂石。苏合面露愧疚，道：“是属下办事不周。”
若是往常，皇后定认为被人偷梁换柱，只是依照当时朝堂上皇帝的态度，她大胆猜测，许是皇帝所为，只是她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唯有尽快结束战事，才可保全。
她攥紧拳头，目光凝视地图，心内极是挣扎，军中粮草不足，若想保全主力，唯有速战速决，漠北攻势起初太猛，如今却渐缓，他们可拖，但她拖不起了，唯有背水一战。
凌州城的阳光很好，温和不焦灼，比起边境风沙，和煦如棉。然而漂浮在上空的云多，层层叠叠，缥缈却遥远，大楚贵族仰望那些浮云，眼中渐渐充满血腥，暴民攻入城了。
嘶吼声、战鼓声、刀剑声，传入了宫廷，只是未达宫廷以北。
安阳隐隐得知外间的战况，只是她是无权之人，苟活于世，已是不易。糖糕似是不喜欢冷宫，来到这里后，不愿待在屋内，总往外跑，在草地里打滚。
她寻找糖糕的时候，似是听到了外面女人的哭叫声，还有男人的叫骂声，那里仿若是人间地狱，而那些暴民就是被皇帝逼迫成的恶鬼，吞噬他们的血肉，啃食他们的灵魂。
这些都是皇帝自己造成的，安阳不觉得他们可怜，人可以贪婪，但也要关乎民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是古之常理。且大楚陈规陋习太多，她曾试图改变，可给她的时间太少，根本改变不了多少。
糖糕爱玩，她稍不留神就寻不到踪迹，冷宫虽说幽冷，但此处僻静又不似其他宫殿奢华富贵，暴民不会到这里来，她担心糖糕往人多的地方去，会有危险。
安墨白来时，安阳叉腰正在训斥白狗，她神色认真，坐在她前面的似是个不听话的宫人，而非是狗。少女穿着简单，长发束起，未戴头簪玉饰，脱去华服，多了些娇憨气息，尤其是眼下，那双眼睛里带着罕见明亮。
整座凌州城唯独此处方得片刻宁静，少女心境在皇后离开后，变了很多，冷酷了、淡泊了。她走过去，轻声道：“陛下驾崩了。”
安阳训斥的声音微微停滞，天光之上，神色有着极淡的缥缈，不知喜不知怒，只道：“你收殓了？能走，你也赶紧走吧，你头顶上的安字能给你带来荣华，亦可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目光幽幽一沉，安墨白诚恳道：“殿下随臣一起走吧。”
安阳失神，望着糖糕，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拒绝道：“我不会走的，九皇叔切记，以前如何行事，现在依旧如何。”
安墨白在王府内活得卑微，不为人注意，眼下暴民在城内肆无忌惮，他们兵多，凌州城贵族抵挡不住，唯有夹起尾巴做人，但她相信，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皇后会回来的。
经此大难，安墨白身上早就失去原本凌州城贵族过分儒美的气息，面色苍白，她想劝不敢劝，殿下性子倔强，只怕三言两语不足以劝住她。
“九皇叔快走吧，你一人离开简单，带上我，只怕走得出宫廷，走不出凌州。”安阳依旧平定道。
暴民大多蛮横，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坐在云殿也觉得空旷得很，不会觉得有多威风，银子宝物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凌城内水深火热，边境亦是如此，皇后急于回援凌州城，战场之上，鲜血的气息顿时喧天，皇后手段愈线残忍，漠北军队作战经验丰富，然而面对楚军磅礴气势，决然的态度，士气消散太快。
他们再决计后退时，发现后路早被人堵死，苏合带领几千人马埋伏于此，似惊涛骇浪般涌来，夹缝中逃出数百人，躲回大漠，此时不宜再追。
皇后握紧缰绳，一身战袍浴血，目光里乍现罕见的阴寒，她来不及等苏合回来，点了人马，先行回凌州城，此地交给苏合。
然而行兵数百里，信使自凌州城方向而来，见到皇后，顿时振奋，连忙跳下马，声嘶力竭喊道：“皇后殿下，凌州城破了，陛下殉国了……”
奕清欢蹙眉，面色发青，周身围绕着难以言喻的死气，只道：“昭平公主呢？”
信使摇首不知，就见皇后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走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气势骇然，眸色发红，“昭平公主如何了……回话。”
霍陵从队伍中赶来，从未见阿姐这般失控过，信使被吓得喃喃不敢言，队伍顿时寂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帝都城破，君王殉国，这个消息太过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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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章结束，九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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