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庆回宫之后，秦参商对他说了五个字。
顾氏顾锦玉。
他看了一眼秦参商，但秦参商不曾对上他的目光。
“好。”他应声。
顾氏一脉分支众多，积怨亦是不少，同族相争、兄弟阋墙不是奇事。
顾锦书与顾锦玉俱为“锦”字辈，却各为一支的子弟。顾锦书实属清臣世家，谏臣一脉，世称文曲顾氏；顾锦玉属权臣世家，争权为重，世称魁星顾氏。两脉之人相争已久，向来喜欢对着干，争君恩。
但到如今，非是如此。
顾锦书为天上仙，不问世事；顾锦玉为地修罗，任性妄为。
两人都不是听从家言之人，原是毫不冲突的。
顾锦玉只要一个路长风，朝堂如何，与他无关。
但江余庆手上拿了玉玲珑，便是犯了他的忌讳。玉玲珑是路长风的信物，那东西顾锦玉许久之前便想要拿走了，却被宋落潭阻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路长风却给了江余庆和路长云。
夺人所爱，必将生怨。
江余庆心里想得明白。
上官玲此时已然回了宫里，他便去见了那小姑娘。
如今春来，上官玲在宫里种的花都开了。
他对她说：“朕陪你看花。”
上官玲侧头看了看他，轻轻问道：“陛下又不开心了吗？”
江余庆笑了笑，不置可否。
虽说上官玲还是个小姑娘，但她如今这年岁也已十四，身子骨拔高起来，渐渐有了些成年女孩的窈窕身姿，一身皇后装束也不显得那般累赘。
但江余庆看着她这模样才想起来。
上官玲这年岁，再过一年便要及笄了。
“玲儿有想要的字吗？”他问。
“陛下给的，臣妾都喜欢。”她这样说，盈盈笑着去牵他的手，“臣妾带陛下去看花。”
江余庆点了点头。
上官玲喜欢花草，江余庆虽是喜爱，但真正能认出来的却不多，只是在花丛中走走停停，听上官玲说说罢了。
女孩笑颜如花，眉目精巧，当真如同画一般，让江余庆见多了宋落潭等人的心里算是轻松了些。
他还是喜欢女子一些。
这阵子被朝事和魍魉绊着，晚间又去宋落潭那儿，他差点以为自己也被混淆了，看着那些人也觉着都是美人。
他不由得问了一句：“玲儿近来可有想法出宫？”
“怎么了？”上官玲回头看他，轻轻皱起眉来，“陛下又要赶臣妾。”
“不是。”江余庆摇摇头，“像是侍君们一般，乐意出去便出去，不乐意便呆在宫里。朕给玲儿令牌可好？”
上官玲不说话，她只是看了江余庆好一会儿。
江余庆任她看着，笑着理了理她的发鬓。
“陛下待臣妾真好。”上官玲这般说，“只是，陛下怎么不喜欢宋大人他们呢？”
江余庆笑容一滞。
她认真看着江余庆，然后道：“陛下为君，当纳侍君，一为镇后宫，而为稳前朝。”
“他们不都在宫里？”江余庆偏开目光。
“陛下不将人放在心上，不专心。”小姑娘的语气分外严肃。
她难得这般认真地同他说话，江余庆却只想避而不谈。
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官玲忽而道了一句：“陛下，臣妾见过了魁星顾氏。”
“嗯？”江余庆微微皱眉，将目光转了回来，“这次出宫的时候吗？怎么了？”
“臣妾的姐姐为顾氏之妻。”
江余庆这才想起来，正是那位上官家嫡女，原来的皇后人选与魁星顾氏结亲的。
而上官玲继续说了下去，“见到一位顾家公子向臣妾示好。”
这话说完，她顿了顿。
话里的意思虽是委婉，却也足够明显。
江余庆仍是沉默。
上官玲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这才笑了笑，淡淡道：“玲儿，你不必管。”
“臣妾为皇后。”她说。
“顾氏居心不良，所图甚大，玲儿若卷入，必是出不来。”江余庆拥她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若是可以，朕该将你送出宫去的。”
他意欲铤而走险、剑走偏锋，但这些不能同上官玲说。
连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要如此。
但他走投无路，只能赌，甚至是输。
这天下世家林立，强臣弱君，你争我夺至死方休。
到最后，两人都不再提顾氏。
后来，江余庆在上朝时看了看朝堂之上。
朝堂仍然平静，好似未生风雨。
顾锦玉正看着武将队伍里的路长风，悄悄打着手势。
路长风没看他。
江余庆看得觉得有趣，又不由在想。
男子相恋，竟是有这般如胶似漆的么？
他的目光似乎惊动了在顾锦玉不远处的风无邪。
那人目光冷冽地看过来，像是在警告他什么，眼中半分厌倦，半分他看不懂的复杂。
他收回了目光。
退朝的时候，风无邪在顾锦玉后边出去。
但顾锦玉在前面等着他。
“墨染。”顾锦玉笑着喊他，“我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什么了？”风无邪皱着眉，“顾锦玉，每天不嫌事大的，你是真疯了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早疯了。”顾锦玉毫不在意地笑起来，“风墨染，装什么装？你脑子里想的那点东西，我不是早知道了？”
“你脑子里有什么，我也知道。”风无邪冷笑，“不就是路长风。”
顾锦玉撇撇嘴，“你脑子里呢？不就一个江余庆。”
像是戳破了什么谎言，风无邪脸色微变，目光一冷，厉声道：“陈年旧事有什么意思，你也不怕路长风厌恶你。”
顾锦玉一听这话就恼了，“不准提长风，你给我闭嘴！”
两人说完都觉得自己过于幼稚了，好一阵沉默。
半晌，顾锦玉道：“你真不出手？”
风无邪只是嗤笑，极为不屑的模样。
“风墨染，我们都是一样的。”他轻笑道，“反正都是任意自专，想干什么没顾忌。总归，你我都不是好人。”
“我与你不同。”风无邪似乎犹疑了什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有什么不同呢？”顾锦玉笑出了声，“风墨染啊，你去看看那江余庆和段氏长公主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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