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远志幼儿园门口，等着朋友的女儿晨晨。
刚从B市回来，就受托来接孩子。幼儿园的大门用很鲜艳的颜色画了画，明亮的太阳，湛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地，一眼就能看出天真无邪来。我年轻时欣赏不来这种“艺术”，近几年气度见长，倒是觉得活泼可爱起来。
欣赏之余，我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对偶然交上视线的，其他等待的家长微微点头，不过没得到回应，这很正常。这是市里综合水平排名第一的幼儿园，想送孩子进去可不只是钱的问题。我这身衣着估量一下，在那些有权有势的家庭眼里，大概算个司机。
五点一过，小朋友们像乳燕一样飞了出来，但我要接的那一只大概会慢一点，因为她有让人头疼不已的轻微自闭，无法像正常小孩有“乳燕”一样的活泼。
我又站了那么个十几分钟，这时间就有点儿久了。但是想进这幼儿园，只比监狱那么容易一些，于是我只好维持着笑容，准备五分钟后再接不到人就给孩子妈妈打电话。
结果五分钟我等到了我想见到的小孩，也等到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我没想到齐冀会出现在这里出现。
他穿着白色的棉质休闲衬衣，配着黑色牛仔裤，装束竟然和我差不多，大步走向幼儿园的大门。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温和，他的儿子应该见过很多次，而我却是第一次见。
我知道我既然回到C市，就可能再遇到他，但没想到这么快。而我以为我再次看到这个男人，心中一定会涌出许许多多的感慨，但是实际上此刻脑袋一片空白。
心却猛地皱缩起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以他现在前进的方向，大概，哦不，是一定回和我碰上——晨晨居然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而那个孩子的脸蛋，明显有有几分他的样子。
我微微晃了晃头。
大概真的是孽缘吧。
我仍然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快步走过去，希望能在和那个男人碰面之前离开——虽然不太可能，可我不是为了自己——我看到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但他肯定是不想见到我的，要是真的发生点儿什么争执，场面太难以控制。
五年前我就深知这一点。
——
“泽泽。”我一走近，晨晨就看见了我，她叫我了一声。
我挑了挑眉。小孩子还不太能分得清平翘舌音，“zhe”被她说成了“ze”。自从她妈妈开玩笑似的喊我“哲哲”，她也跟着喊，连“叔叔”都省了，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不过我也由着她，小孩子总是有一个自己的世界的。我爸是小学老师，又是班主任，一辈子都在跟学生打交道，搞得我一直都很会和小孩子相处。
但我也有些苦恼，因为晨晨不是普通孩子，而后来我也发生一些事情，使我渐渐不懂怎么应付那种沉默。
我在晨晨面前蹲下来，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晨晨今天过得开心吗？”
她看着我，没说话，眼睛亮得像一颗宝石，却又太过透明而显得空洞。她仍然和小男孩手握手，没有放开的想法。
我只好又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更加温和，“我们回家好不好？”
然而她除了一开始叫的那声外就没再说话，倒是牵着她的小男孩开了口，他扭头对着她:“谢晨，我要回家了，我看见我爸爸了。”
说着，小男孩松开了晨晨的手。说来也怪，晨晨像是听到了咒语，也乖巧地朝我伸手让我抱。我还没感叹这就是友谊的力量啊，就感觉背后有人走过来。
我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
他正在打量我。
这一幕，要是放在文艺小说里，绝对叫作“千回百转”，那是要用大段大段的环境描写心理描写才撑得起场面的。
可现实里我倒是还算镇定，虽然不太敢看他的脸，只能直视他普通年轻人相差无几的装束——这一看我就更觉得惊讶了——他和我印象中的差别太大了，搞得我发愣也发得得非常不合时宜，盯着他的上身像泛起了花痴。
我只是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来。
我想起当年遇到他，他才是大二的样子，但已经能把西装穿得很有味道，而我只有T恤牛仔裤。我原来有一个喜欢了几年的青梅竹马，也是和我一样的装束。
所以我当初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他那个时候在清汤寡水的大学生中，实在是太好看了。
但是现在转变这么大……呃，不会是他情人嫌他太成熟吧?
……我为我的阿Q精神点了个赞。
“你在想什么?”
我立马惊得抬起头，看到他微皱的眉头。
这么多年，我还是对他的某个表情会有反射性的动作，我原来非常怕他不高兴，因为我喜欢他。现在也怕，原因却单纯了许多。
“……没什么。”我捏了捏裤边道。但是我刚才的反应大概有些过激，让他的眉头又皱得深了一点，我连忙让自己笑了起来，尽量做出一个不太亲近、礼貌有加的表情，还选择了一个他应该会喜欢的称呼，开口道：“齐先生，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我却发现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股熟悉的寒气散开，仿佛从脊梁骨刺下来，冷得我忍不住想紧紧缩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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