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山头倾斜的暮光拉的老长,像丝绸浸在清溪中洗涤,带着清凉之意。楚一背着竹篓进院,看见父亲在磨房前编草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不光是鞋,就连脚趾都已经破了几个,何时破的,他竟不自知。
“爹。”他走过去,小声道,“我回来了。”
楚凡仍旧低头编鞋,淡漠应了声“嗯”。
楚一沉默半会儿,随后道:“我去做饭。”
说完,他转身向厨房走,却听楚凡在身后道:“多煮一碗米。”
楚一怔了怔,回头看向那个声音,正想出声发问,忽听屋子里传来阵躁响,随即,便是熟悉的声音落地,“我说你这老东西把酒藏哪儿去了?……”
那声音说着说着,走出了屋子,楚一站在原地一愣,抬头看向屋门边的人,吃惊道:“前、前辈?”说罢,他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变得不安定,惶恐的看了眼楚凡。
叶孤仇自知他在担心什么,洒洒走上去,拍了下楚一的头,笑道:“臭小子,半年不见又长高了。”
楚一脑袋一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淡笑几声,未作回应,迟疑半响后,他背着竹篓跑进厨房,默不作声的开始做饭,可他心底是欣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待那抹灰扑的身影消失在木屋深处,叶孤仇才收回目光,对稻草堆前的楚凡道:“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这样对我?酒都不让喝?”
楚凡睨了他一眼,觉得好笑,淡漠道:“没人让你来,这里也不欢迎你。”
叶孤仇的脸色带分无辜,随后他又笑出声来,带分无赖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这人脸皮厚,今日我来了,不吃好喝饱绝不走。”
楚凡没有点头答应,也未摇头拒绝,只把叶孤仇的决定当成了默许。晚饭毕,楚一照旧端着碗碟去溪边清洗,叶孤仇跳到了屋顶上抱头假寐,沐浴秋月,楚凡静声走到他身边,在屋顶上坐下,手中拿着两壶酒。
醇香的味道飘进鼻翼,叶孤仇剑眉微蹙,待确定那香气之后,他立刻睁开眼睛,嘴角勾起如月的弧度,轻笑道:“舍得给我酒喝了?”
楚凡将一壶酒递到叶孤仇怀里,眼神淡漠,似自言自语道:“这里没人陪我喝酒。”
叶孤仇拿着酒壶坐起来,看着楚凡冷漠的侧脸笑出声道:“难怪这些酒那么烈,原来都十几年没人动过了。”
楚凡喝了口酒,声音平淡道:“是二十年。”
叶孤仇低头一笑。
晚风萧瑟,卷叶而来,时有微黄的竹叶过眼,玄若银刀的秋月从山头爬起,将杏色的微光铺洒下来,漫过屋檐上两人的面孔,清凉如水,直抵人心。叶孤仇仰头喝了口酒,出声打破这片宁静,“水雾剑呢?”
楚凡微怔,叶孤仇的话让他有些无措,却又在意料之中,“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孤仇笑道:“好歹也是天下七剑中排行第二的名剑,传承半世的花家至宝,那么好的东西若是丢了,岂不是可惜?”
楚凡闻言淡然一笑,道:“是丢了,不过一点也不可惜。”
叶孤仇星目微阖,带分倦意,他看了身边的楚凡一眼,忽而笑道:“我发现你这人好像变了,不过感觉还不错。”
楚凡内心忽而涌动,带分悲怆,僵硬的理智在烈酒的灼烧下隐隐沸腾,他垂下眼眸道:“你一直很不错。”
叶孤仇闻言失声笑起来,“别那么说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够悲的。”
“怎么?”楚凡忽然起了兴趣。
叶孤仇笑道:“还能怎么?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身似浮萍,随波逐流,永远也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活。”
楚凡闻言叹道:“因为我妹妹?还是苏瑾画?”
叶孤仇忽而一怔,随即摇头失笑,凝着玄月道:“女人还不足以让我叶孤仇牵绊一生,只不过,一个人在江湖中混久了,难免会有几分寂寞,总是重复着杀人,重复着喝酒,重复着一日又一日……”
楚凡道:“既然孤寂,为何不回家?天下人都知道苏瑾画在外山等你,等了整整三十年。”
叶孤仇喝了口酒,“不提她。”
山野间的鸟鸣声窸窣入耳,似百鸟齐奏的一曲挽歌,婉转绮靡,却带着绵延的惆怅,像冰凉的水满上心头。四下寂静,唯有月光逐渐笼罩山峦之声,山峦在远去,远处并不遥远,但在叶孤仇的心中却已是天涯。
三十年前,叶孤仇在那个地方同苏瑾画成亲,也在那个地方与她诀别。如果不是被苏瑾画的父亲苏风欺骗,青梅竹马的他们定当白头偕老,永结连心。可这江湖素来恩怨纷纷,阴差阳错之事何其多,他叶孤仇不幸碰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一日,在外山血红的山峦上,叶孤仇与苏瑾画身着红衣,在苏风的见证下共拜天地,然,在最后一步,苏瑾画却拉住了他,凄凄笑起来,“我知道你恨我爹,我知道你终生都不会原谅他,不必为了履行承诺而与我成婚,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走吧。”
叶孤仇闻言一栗,身如冰封,犹豫不定。
苏瑾画狠心道:“若是你现在走,我就让你走,此生绝无怨言;若是你将来后悔,再跟我提离开,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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