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月末，楠又被手冢操心起学年末考试的问题来。不管她怎么解释上次自己考到八十多名只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对方却还是三令五申，要她努力复习。
“这次的目标就定在四十名。”
楠愣了一下，看向收拾完了桌面的东西，慢条斯理地起身去拿摆在一边的网球包的手冢。对方很快准备完毕，她也提起了自己的书包。
“你对我的要求是不是越来越高了？”
“刚才你不是说，原本就能考到五十名吗？”
他反问。
楠没想到对方突然伶牙俐齿了起来，一时反驳不出什么。
两人对视了几秒，她先败下阵来。
“你到底是希望我最后考到多少名啊？”
“......”
手冢瞥了她一眼，锁好办公室的门，和她走在长廊上。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
“越高越好。”
“......”
对方的口气过于耿直，楠甚至一时摸不准他只是表达一下愿望，还是说真的要敲打着直到她考到手冢满意的成绩为止。
想起上次大石考到年级第五，还被手冢评价为“大意了”的事。楠忽然感到自己未来两年的国中生涯已经被一座大山牢牢压住了。
她还在叹气，就听见身边的人低声说道。
“你不是还要参加竞选吗。”
楠下意识“嗯？”了一声，扭头看去的时候手冢却撇开了脸，好像刚才她听见的不过是一段幻听。
“......”
她还在看着对方，后者以手握拳凑在嘴前咳嗽了一声，才又开口说道：“多学习总不会是坏事。”
手冢说着，同时将包里的《天与地（天と地と）》递了过去，平扁的学生包因此轻了很多，而身边的人则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先前的一段插曲很快被抛在了脑后。
手冢平静地说道：“春假后还给我就行。”
“好厚......”
楠嘟囔着，双手拿着那本书颠了颠。虽然没有之前自己看完还给手冢的《罗马人的故事》那么多册，这一本大部头却更给人带来沉重的感观。
“这是讲什么的书？”
“上杉谦信。”
“罗马史之后是日本史啊——上杉......”楠想方设法才将它完全塞进了包里，反刍着那个名字时又因为冥思苦想而皱起了一边的眉，“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战国武将。海音寺潮五郎虽然只写到他与武田信玄的川中岛之战，但确实将上杉谦信最重要的半生描写得非常精彩。”
对方的言语中难得地带着一丝热辩的意味，楠动员起自己脑内仅有的那点关于战国日本的知识，迟疑地接口：“啊、嗯，信佛的那个是吗？我记得好像是被称为‘军神’还是什么的。”
“没错，上杉谦信的军事才能在战国时期可谓屈指可数，他也有‘越后之龙’或是‘越后之虎’的称号，”他又说道，“顺带一提，‘给敌人送盐（敵に塩を送る）’的俗语就是因他和武田信玄的故事而由来的。”
对于感兴趣的内容这么侃侃而谈的手冢，这对于楠来说可以算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她一边侧耳听着手冢用比平时快一些的语调说着，一边忍笑附和道。
“诶——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一对一的战国史讲堂暂告一段落，两人走到平日里分别的楼道口，手冢才忽得回过神来。
“抱歉，忍不住说多了。”
楠扭头看他，后者一指扶着眼镜，又以手掌遮住了下半张脸，偏开的双眼中露出有些羞赧一般的神色。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样的手冢，才歪过头随口回道。
“嗯？没关系啊。”
“......你对战国史有兴趣吗？”
事到如今，手冢的问题反而令楠疑惑了起来：“这种事，不应该在之前问吗？”
“啊。”
对方一瞬间露出了动摇的神情，下颌的肌肉一下紧绷了起来。
他坦诚道：“......是我大意了。”
“我倒不是完全没有兴趣，”楠想了一会儿，又说，“罗马史或者日本战国史什么的，反正我也没有偏好。所以你借我的话我都会看的。”
“是吗。”
“只要有趣就行。”她补充道。
“......”
那所谓的“有趣”，不正是最难以捉摸的关键所在吗？手冢想着，没有说出口。
但大概是他将此刻所想稍稍显露在了表情中吧，楠看着他的双眼，无奈一样地又一次说道。
“我姑且算是什么书都能看下去的类型，所以只要是你觉得‘有趣’的话，我都会愿意看的。”
“......是、是吗。”
手冢难得被对方的话磕绊住了，楠好像不假思索地就说出那样理所当然一样的话来。据他对楠的了解来说，她虽然阅读的速度不慢，对知识的吸收也很机敏，却不太像是会自己去找书来看的类型，除了练琴之外很少有其他的活动。
可是如果自己一直这样，接连不断地把书借给楠的话，到最后她读的书不会全部变成他选的吗？
他不禁用余光看向了对方。
即将到来的春天让气温回暖，楠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怕冷了，松松地卷在脖颈上的围巾只是贴着她的下颌两侧。对方带着轻松的神情，自然地抿起的双唇翘起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
和往常那样，楠对他的一切都接受得很快，好像一只填不完的袋子，不论他递过去什么，都会被对方随意地拿过去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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