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回到家,吃了饭,喂了猪,洗了脚,一切安置妥当,已经很晚了。二猛把欢欢送到床上,便回自己房里去了。这时,金竹也上床躺在欢欢身边了。忙了整整一天,很累了,可是,金竹又象大猛刚去世时的那些日子一样,怎么也睡不着。归途上的一幕幕情景,就象黑水溪里的水,在心头翻腾不息。生活,真是一部深奥的书呵。一个山乡女子,在这部书面前不知所措了……
“当!当当!”
半夜过深,突然有人敲金竹的房门。她警觉地从床上坐起来,问:“谁?”
“我。”二猛瓮声瓮气的声音。
“有事?”
金竹披衣下床,靠着门边的墙壁,问。音调有点诧异,心也跳得快些了。
“没、没……”二猛慌乱地说。
“那……你……”金竹的声音很低了。
“睡不着,我准备回矿去了。”
“就走?”
“呃。”
“还烂早呀?”
“……”
没有回答。接着,传来脚步走动、拉动大门门闩的声音。金竹急了,忙点燃煤油灯,开门走了出来。
“嫂,我走。”
“你疯了!现在鸡还未叫,外面又下这么大的雨。”
金竹一把拉住二猛。外面,大雨哗哗作响。
二猛走进茶房坐下了,金竹也坐下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两颗心,在怦怦地跳动着。
半晌,金竹说:“二叔前天来了,他说等你回来后,要和你商量一下你和凤月的事。”
二猛呆呆地坐着,不作声。半天,他哼出一声:“还是让我走吧。”
“硬要走,也得煮了饭吃再走呀。我马上动手。”金竹夺下二猛肩头上的帆布袋子,挂到了墙壁上。
茶房里,火烧起来了。一根根干竹枝丫丫,在火中哔剥作响。金竹把铁锅装上水挂在火上,然后坐在旁边用竹盘箕选着米,把混在米里的谷粒、稗子、砂土拣出来。
二猛自动担负起了烧火任务,不时将一把竹枝枝折断送进火中。突然,火中的竹枝丫,长长地喷射着火焰,发出“吱吱”的响声。老辈人说,这是火在笑,有喜事降临。平日,二猛准会乐一阵。此刻,他埋头想心事,没有理睬。
水开了,米下锅了。二猛埋着脑袋,突然冒出一声:“我,我想过了,想了好久了!”
“……”金竹坐在火边洗着菜,听了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抬起头来,望着他,问:
“么子事?”
二猛涨红着脸,卡住了口。金竹的心跳得厉害,不好再追问。
“我和风月会过不好的。”二猛把头埋得更低了。
“会过得好的,会的……你应该……”金竹的心也乱了,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她摆弄着手中的菜叶,头也渐渐低下去了。
“我,是个挖煤的。她……”
“她不错呀,长得漂亮,文化又高,又是商店的营业员。你……”
“别说了!”二猛粗声粗气地打断金竹的话,“我全都想过了。”
“想过么子了?”金竹低低地问。
“我想,我想……我想……”
下面的话,二猛这些日子来,考虑过千百遍,此刻要把它吐出口来,却是那样的艰难!
又一节竹枝枝,在火堆里喷射着长长的火舌,发出“吱吱”的笑声。灯光中,二猛的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金竹的耳根子,也滚热滚热了。
“我想,”二猛咽了一口口水,鼓起最大的勇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想我们永远做一家,真正的一家!”
金竹手里的一把青菜,掉到了水盆里,水滴儿溅了她一身。她站起来了,羞涩地向窗台边走去。心胸里,千波万浪奔涌着。二猛要说的话,她早就猜着了。可是,当二猛一下把它挑明,她却仍旧感到突然,感到紧张,感到慌乱……这个平平常常的女人,此刻,又想起了孩儿时候奶奶讲的“田螺姑娘”的故事,好象那个冒娘冒爹的勤劳后生子,站到了自己面前。一丛火花,在她的心灵深处飞溅开了。然而,很快地,心里的火花熄灭了。一股浊黄的溪水涌上了她的心,淹没了这美好的记忆。她想,自己比田螺姑娘差一千倍,一万倍,而他……而他……却比那后生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他应该有一个比自己好的、比自己美的、比自己年轻的红花姑娘作伴儿。我,不能这样去害他,破坏他应该得到的幸福。快收起这念头,做一个好嫂嫂吧!她站立不稳了,身子晃动起来。她赶紧扑到窗子边,双手攀住窗台。窗外,哗哗哗哗,下着倾盆大雨。
二猛的头一直埋得低低的。几次想偷偷看看金竹,却没有这个勇气。他尖着耳朵,等着金竹回话。
她扶着窗台说话,音调都变了,里面浸满了痛苦,浸满了良好的愿望:“二猛,把我当你的好嫂嫂吧!凤月,比我好一千倍。你,应该有一个比我好的……”
“我、我,我就觉得你好,你比谁都好。”
“不,不不……”金竹越发慌乱了。为了使他死了这条心,她违心地说:“我,已经有了……”
“真的?”二猛的嗓门大了。
“二叔也为我找到一个当了。”
“哪里的?”二猛象是突然被谁擂了一拳,火气很盛地追问。
“石湾里的。”
“干么子的?”二猛的话,俨然象法庭上法官审讯犯人似的。
“部队上的。死了堂客。”金竹越说心越寒了,全身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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