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孩子来到人世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这屋子里的人,由盲目的欣慰、兴奋,到冷峻、严肃地思考现实了。
三天里,这房间里的面貌也变了。那种雅致的、脱俗的、高贵的气氛不见了。这里,搭出了尿片,晾出了湿衣服,地板上,灰尘多了,纸屑杂物多了。整个房间,变得乱了,脏了,俗了。
也许是由于职业的原因,也许是由于独身的原因,也许是由于个人爱好的原因,晓仙特别的爱清洁,讲卫生、好干净。对房间的摆设,特别的讲究,房里的一切,都安排得那样有条理,那样齐齐整整。她是个妇产科医生,职业使她必须经常和产妇、和孩子打交道。然而,她并不喜欢孩子。在上班的时候,她对产妇和婴儿,有一种医生的责任感,有一种职业的爱好。她觉得产妇可亲,孩子可亲。然而,一回到这里,一回到这个自己的王国里,她真不想见到孩子了。尤其是讨厌婴儿的哭声。她希望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希望自己的心安宁。而现在,她真不习惯,真不适应。可是,她又不得不去面对现实,去习惯,去适应。
昨天,晓雷和大香,看到晓仙不高兴,心情很烦躁,便收拾东西,抱着孩子,准备走。
“回来!”
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对着晓雷,对着大香,怒吼。
两人在门边一齐站住了,愣了。
“走!走!你们准备走到什么地方去?”
“……”
晓雷答不上,大香也答不上。他们也真不知道:从这里出去后,到哪里去安身?
“又去流浪?”
突然,晓仙冷峻地望着他们,这样地发问。
“……”
两个人的头都低下了。
“现在,产妇需要休息,需要补充营养,孩子需要安宁。他们不能去流浪。受不了那种磨难!”
晓仙流泪了,晓雷和大香也流泪了。
“给!”
猛地,晓仙把一只手伸到了晓雷和大香的面前。她的手里,放着一叠人民币,一片房门钥匙。
晓雷呆立着,没有去接,大香也呆立着,没有去接。
晓仙的手在颤抖:
“这房子交给你们。我和别人斟班了。这个月,我全部值夜班,白天也在医院。奶不够,已经订了一个月牛奶。每天早上,你们自己到医院门口去取。我,每天回来看看。”
“二姐!你……我……”
晓雷的嗓音哽咽了。
“接、接住呀!”
晓仙又把手往前送了送。
晓雷终于伸出手去,将二姐手里的钱和房门钥匙接过来了。
“既然这样了,你要尽到责任。每天到街上去买点肉,或者买个鸡,炖给她吃。她需要营养,孩子也需要营养!”
晓仙对弟弟交代着。
晓雷点着头,一下又一下。大香呢,在一旁悄悄地抹着泪。
“不要哭,在月子里哭不好。”
晓仙宽慰大香。至今,她还没有称呼过她,不知道喊她什么好?一个民族的习惯,为什么能这样牢固地禁锢着人的心?要改变它,是这样地艰难!
晓仙走了。她把这间房子,把自己的这个王国,这片天地,慷慨地、却又是痛苦地让给弟弟和大香,自己住到医院里去了,代人家值夜班去了。每天,她回来一、两次,看看大香和婴儿,问上一、两句话,又走了。这间房子,在一天一天地变着。现在,几乎将完全改变她生活在这里时的面貌了。这些,她还不在意,不着急。使她着急的,发愁的,是那个至今仍未想出满意的解决办法来的最现实的问题:如何让这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她是个妇产科医生,常有一些自己没生育孩子、却又很想孩子的夫妇来找她,要她留留心,注注意,如有人生下孩子自己不想带的,为他们抱一个。不知是有人窥见到了她这间房子里的秘密了呢,还是一种无意的巧合,今天,好几对夫妇找她,拜托她帮自己抱一个孩子。女孩也行,男孩更好。这,把她的心撬动了。是不是选一个人家,将这个孩子送了呢?弟弟和大香,吃了那么多的苦,这样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了。现在自己劝他们把孩子送给人家,他们会同意吗?不送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他们能带着孩子回二仙湾去吗?难道,这个社会、这个民族,会容许他们结合吗?会容许这个孩子在他们身边生存下去吗?母亲已经去世了。难道还要让年迈的父亲,为这事气死不成吗?老人在镇子上已经抬不起头了,难道还要往他的头上压一块石头吗?不行,一定要动员晓雷和大香,把这个孩子送给别人。
她把今天来找她的几对夫妇,在心里默了一遍神。觉得其中一对条件不错。夫妇俩都是知识分子,中学教师。这年月,知识分子在社会上,在人们的眼里好象不吃香了。而在她的眼里,知识分子的形象仍然是崇高的。孩子能够在那样的父母身边长大,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将来一定是不错的,是有出息的。交给这样的家庭,选择这样的养父母,晓雷和大香,应该放心了。
这天晚饭后,她回到这间房子里来了。
“二姐,你吃过晚饭了吗?”
她进屋时,晓雷正把炖得拍烂的鸡肉,夹到碗里,送到床边,递到大香手里去。见晓仙回来了,他转过脸来,对着晓仙,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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