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欣本该被疼痛击毁，却纹丝不动地直着脊背，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八重交给他的零星表情，在踏出天命坛的刹那，无以计数的褐衣准祭匍匐在地，叩拜高呼。
“白景六道，天命所归！”
漫天黄沙依附着巨大的黑影，褐色屏障颤抖如浪，从点变成线，再纵向铺展，扩散四面八方,虔诚地哭声骤起，犹如哀嚎，更似雷鸣。
“免礼。”
万人跪拜的中央，被膜拜的孩童弯着嘴角抬起头，脊背早已经被疼痛的冷汗所沁透。
他在彼端过往的回溯之中似乎看向了此端的珞殷，面上却好似从未见过他，神情比看陌生人还冷，看得珞殷心惊胆寒。
黑暗此端，小小的神魂仰起头来看向身畔的珞殷。
“未明。”小小的孩子张了张嘴，带着切肤之痛对珞殷说，“那很疼很疼……是你无法想象的疼，你现在也只能感受到当初一分的疼。”
珞殷根本说不出话。
过往的回溯里同样模样的小小孩子，站在竹林里质问白凝羽。
“这就无我吗？”
白凝羽没有说话。
“若我并非白景，师父是不是就不会为我杀那么多人？”
答案师徒二人都心知肚明，白凝羽自然没有回答。
“白凝羽。”稚嫩的声音陡然变了称呼。
“若我并非白景，你还会收我为徒么？”
“不会。”白凝羽斩钉截铁。
“那……”小小的孩子边忍着“未明”的剧痛边逼自己看清残酷。
他问：“我若不是白景，是否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白凝羽毫不犹豫的颔首，“能顿悟至此，你果然是六道所归……”
“如果我早点死在五行问天里，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五行问天没能打败他，致命的崩溃却比彻骨的剧痛来得更痛苦。
“我现在死还来得及吗？”稚嫩的声音问。
“你不会死的。”白凝羽说：“你不会让人平白因你而死，你不会浪费他们的性命……他们求生，他们求救，他们的执念全依附于你，所以你就是六道所归，你会背负着他们的血骨命脉跻身天道。”
“这是‘无我’……么？”
“对，这就是无我。”
“你们也不在乎我是否存在。”
“你们只在乎白景是否存在。”
“我对你们来说就是白景，就只是白景，除去白景就什么都不是。”
“我可以是天，可以是命相天道，可以是六道所归，可我是谁你们根本就不在乎。”
“哪怕没有我，只有白景。”
“无我就是‘我’从未存在过。”
原来，“无我”就是他从未存在过。
“我虽然存在，却从来未存在过……”
小小的孩子不再期待任何人的回答，他已经想明白了一切的答案。
“原来命理独孤是这个意思。”
他扬了扬唇角，继续自言自语。
“真是奇怪，我为何会觉得一切如此可笑，却又笑不出声？”
“大概因为我从未存在，不存在的人也就不会有喜怒哀乐。”
“没有人认识过我，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即便我消失，也没有人会记得我。”
“你们需要的只是白景，你们记得的也只有白景。”
睚欣与白凝羽的这一段回溯终于结束，珞殷身畔那小小的神魂克服了曾经烙印过六十六日的承袭之痛，再度对珞殷露出悲悯的神情。
“其实问天也好，六道也罢，都是为了让白景聚集力量。”
他对浑身发冷的珞殷说：“我们天命白景一直都知道应当如何作为，我们根本不需要人保护，我们所需要的从来就只有力量。”
他说：“可惜天道的规则就是平衡，没有舍就得不到任何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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