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
晚来风徐/文
第三十九章
姜荇的确没什么紧张的。
她虽然有私心，却并不贪心。
她虽不信命，但想信时运。
她的人生开局已经不错，至于将来会走到哪一步，已经不是由她意志为转移的事了。
她只能尽人事。
姜荇对人性一向很了解，对自己处境也很清楚，异地而处，换她是姜家人，对于一个冷丁冒出来的姜家小娘子，她的接受程度也未必有多高。
所以姜嵘妻子杨氏的敷衍，姜嵘姨母一家的不屑、轻贱，以及姜嵘兄弟一家的怀疑，姜荇都不意外。
更谈不上委屈。
反倒是姜铮妻子杜氏对姜荇的热情、照顾、体贴让姜荇颇有些意外。
杜氏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就带着温婉、贤淑的气质。
她的笑容也十分温暖，尤其眼神十分清澈、纯净，很容易给人好感。
她无视众人各异的眼神，微笑着对姜荇道：“早听阿爹写了家信来，说是见着了四娘，我和阿家便一直盼着阖家团聚的时刻，不成想这一等就是半年。”
姜荇行礼，真心实意的唤了她一声：“阿嫂。”
杜氏扶起姜荇，揽着她的手道：“别拘礼，以后就是一家人。”
她的手也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暖。
姜荇自己不是个长袖擅舞的人，也不是个能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人，但这不妨碍她欣赏杜氏这样周到、妥帖、热情又热心的人。
如果人人都自私冷漠，这世界得多可怕？
因着杜氏，姜荇虽然处境尴尬，但并不曾冷场。
除了杜氏，还有一个小娘子引起了姜荇格外的注意。
杜氏引见说“她是六娘”，闺名一个“柠”字，今年才十一岁。
姜柠生得十分貌美，美得有些咄咄逼人。
姜荇自己也是个美人，但她气质有些凉薄，宛若山间云雾，朦胧而浅淡，不可抓握。
姜柠和她比就是冰雪一样的美人，气质冷冽，看一眼都觉得心头发冷。却又像人们对冬雪一样，畏惧并不能抵御喜爱。
姜柠眼眸漆黑，下颔微扬，看谁都似乎带着几分不屑和冷傲。
只做个枢密使家的小娘子有些亏了她，她倒像该生在皇家，做个金尊玉贵的公主才合适。
姜荇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姜柠并不是单独针对谁，而是对谁都这么一个态度。
府里徐姨母辈份最高，且她抚养姜嵘有功，是妥妥的老封君的地位。
就是杨氏对她都毕恭毕敬，像是对待亲婆母一般。
可姜柠却仍旧冷冰冰的，虽不失礼，但也不见有多亲近，甚至总能从她那若有似无的冷傲中读出一种不屑的意味。
说姜柠自恋好像也不太对，但她天生就带着高人一等的气势，看谁都是蝼蚁屁民。
要不是提前就知道姜柠并非先头夫人袁氏所出，姜荇都要怀疑她哪儿来的底气了。
徐姨母对姜柠不喜，杨氏待她也寻常，姜婶娘自己亲生的女儿就有三个，疼还疼不过来呢，更不会待姜柠有多疼宠。
姜嵘长年在外，回府也和小娘子们见面不多，儿子都没时间疼，哪儿轮得到姜柠一个小娘子？
是以姜柠虽然冷傲，在兄弟姐妹中人缘并不好。
也是，像杜氏这样周圆的人，怕也未必愿意一次次热脸贴冷屁股。
姜柠也不在乎旁人对她是喜爱还是排拆，她敛目坐在那儿，身姿挺拔，明艳照人，小小年纪，已经能预见将来必定是倾城倾国的美人。
…………………………
厮见过诸人，杜氏安排姜荇住下。
姜荇所料不错，因她已经成亲，便不能再住内院。她和周世宁住在西跨院西北角，是个单独的三进院落。
杜氏和姜铮住在东南角，与正院有着一段距离。既不会太亲近，又保持着独立。
这样的布置挺合理，却又透着世情和人心。
姜嵘的子嗣中，除了姜铮已经成亲外，他亲生三个儿子年纪尚小，远不到挪出来的时候。
姜铮虽担了个长子的名头，姜家却和他们夫妻有着很大的隔膜。
府里中馈由杨氏操持，徐家又自成一统，姜岷一家虽是靠着姜嵘过活，但因为是亲兄弟，比府里任何人都更有底气。
杨氏待他们夫妻客客气气的，一副生怕得罪了他们的模样。
杜氏想必也很有自知之明，她对谁都很热情，却并不是为了讨好拉拢。
先姜荇还怀疑杜氏居心。
姜铮是义子，再有才华能力，也只能分得一杯羹，姜嵘的偌大家业都跟他没关系。
何况父老子壮，一向是上位者的大忌。
姜铮要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倒也罢了，偏他能力出众，又跟着姜嵘四处征战，既有威望又有战功，被姜家人猜忌简直是必然的事。
男人们在外头还是要脸面的，不会撕罗的太清，但后院女人却是看着男人的态度做风向标的，尤其女人心眼小，性子浅薄，看谁不顺眼，下绊子的手段有的是。所以杜氏的处境，并不比姜荇的好多少。
但杜氏为人处事很有分寸，姜荇没法对她产生恶感。
且杜氏并无拉拢之意，点点滴滴都是真心为姜荇着想。很多事也并不越俎代疱，反倒给了姜荇极大的自由去发挥。
姜荇便猜到杜氏是本性如此。
可见她是个聪明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有刀光剑影的厮杀。
姜荇不禁暗自庆幸：得亏她没有在姜家长住的打算，否则见天的处在这种勾心斗角的氛围里，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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