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晚来风徐
第二十七章
姜荇屈膝一福，道：“姜荇见过族长。”
周淮一扬下巴，意思是“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姜荇起身道：“我大概能猜出族长唤我来的用意，若是因为九婶娘的事，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张氏急得不行，拦着她的话头道：“族伯，大郎媳妇年轻气盛，说话不大中听……”
周淮偏了下头，问张氏：“你觉着是姜氏错了？”
“……是。”张氏有些茫然的道。
周淮语调平静，听起来并无偏私，他问：“那么，她错在哪儿？”
张氏不由得噎了下。
都被九弟妹告了黑状了，还能没错？
她面色有些讪讪的道：“九弟妹到底是长辈，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便是弟妹说话有些难听，大郎媳妇也不该和她回嘴。”
周淮摸着胡子，嘲讽的笑了笑。
他这态度有些玩味。
姜荇是知道圣贤说过“小杖受，大仗走”，方为孝顺这样的话。
也就是说，孝顺长辈，也不是一味的愚孝，还要分什么事。
一味的愚孝，有时候反倒是置长辈于水火，并不值得推崇。
这样的理念，姜荇接受起来很容易，她倒没想到族长这样大的年纪，居然并不顽固拘泥，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姜荇心里越发有底，所以也就更不急着替自己自辩了。
周淮道：“要是为着这个，那就把苏氏唤过来，看看她是什么意思吧。”
张氏一想，也行。
这事儿本就是苏氏挑起来的，只要能让她满意，姜荇不肯认错，自己代她向九弟妹赔个不是。
当着族长，九弟妹也不好太过不识趣。
只要九弟妹满意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
苏氏苍白着脸，从后头进来。
张氏忙撑着身子起来：“九弟妹……”
你这是怎么的了？
先前不是挺趾高气扬，一副不占着便宜绝对不罢休的模样吗？
怎么这会儿这么蔫，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张氏有些畏惧的偷瞟一眼周淮，心道：这位族长真不好惹。
苏氏的脾气急，仗着四叔是四房老小，平时就爱抓尖，是以四房上下都随他，有事没事都要逞强占先。
族里大多数都不跟苏氏计较，倒格外显得她泼辣。
可这样泼辣的角色，到了族长面前竟然怕成这样？
苏氏向上行礼。
周淮问她：“可好些了？”
“我没事。”说是没事，可苏氏有如惊弓之鸟瞒不了人。
周淮道：“你不是说要向大郎媳妇讨个公道吗？人，我给你唤过来了，有话你们娘俩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明白，免得我听两遍，也好当场给你们做个公断。”
苏氏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用了，族伯，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吧。”
张氏一怔，问：“九弟妹？”
怎么说算就算了？
她这种人，不占便宜就等同于吃亏，几时也没见她这么通情达理过。
周淮轻哼了一声。
他一个字都没说，倒震慑得张氏和苏氏都一激灵。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对不满了。
张氏迅速的松开苏氏，讪讪的垂了手。
她所有的世故和周圆，其目的不过是保全自己，一旦有被沾包的嫌疑，她绝对会立刻将自己撇清。
苏氏则低头僵着脖子，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确定自己这个公道是讨好还是不讨好。
空气太过宁静，像是凝固了一样。
可这份宁静里却因为时间拉长而透着不祥，苏氏有些慌乱的开口：“大，大郎媳妇，初衷是好的，带着二郎媳妇她们做针线，既能赚几个钱贴补家用，又能让她们老实安生，不至于到处惹事。还，还有……”
她口不对心，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嘴上说得是什么。
但不说又不行，族长的压力让她难以承受，她怕自己说得不能让他满意，他下一刻就会发话让人把自己从周家撵出去。
“还，还有，大郎媳妇，让人教针线，这是女子本份，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周淮这时才唔了一声，道：“你这不挺明白的吗？”
苏氏猛的张大口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太过紧张和压抑，胸口仿佛压了块重铅，连呼吸都是疼的。
但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这番话，族长是满意的。
她终于过关了。
苏氏憋得眼眶都湿了，摒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道：“是我不该找大郎媳妇的麻烦。”
周淮看向姜荇。
姜荇是晚辈，不可能真逼着苏氏向她赔礼道歉。
是以她立刻识趣的道：“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现在误会都说开了就好了，我不怨九婶娘，九婶娘也不怪我就好。”
…………………………
事情解决得出奇的顺利，都没用姜荇费尽口舌。
苏氏告了姜荇一状，不但没讨着便宜，反倒让姜荇得了族长的看重。
他发话，凡是族里有余力的，都可以和姜荇一道做针线。
如果家境实在贫寒，甚至可以由族里出钱代付面料和针线的成本。
不过周淮问了姜荇一个问题：“你领大家做针线的初衷是什么？”
他虽然借着苏氏的嘴，给了姜荇三条做针线活的好处，但他其实是不信的。
姜荇很坦诚的道：“想来最近的事，族长都清楚，我并非吝啬银钱，但我能帮的人实在有限。
人多力量才大，与其指望我一个人做散财童子帮大家仨瓜俩枣，实在有限，不如给大家找条赚钱的明路。”
周淮点头，又问：“针线活能赚几个铜子？不过是些营头小利，你还有别的想法吧？”
姜荇道：“是，我想做商行的生意。”
周淮不置可否。
姜荇知道自己一介女子，又是个小辈儿，说出这话来不但得不到支持，还更容易让人曲解她不知天高地厚。
是以又跟着解释：“我只是有这个想法，真要做起来，还得族里出人、出财、出力。
当然，钱方面我可以出大头。
但我有个条件，做生意赚来的钱，要留一部分用来赈济族里的孤寡。”
周淮蓦的睁大眼睛，眼里的亮光远不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
姜荇神色坦然，既不骄傲也不欣喜，但她知道，这个提议，周淮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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