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晚来风徐
第九章、贵人
话才说半句，就见那兵丁冷笑道：“别说废话，前天的税又不是我们收的，你若不交，即刻缉拿，押到城外去做苦役。”
好汉不吃眼前亏。
姜荇噎了噎，道：“没说不交，我只说家里银钱不多，五两肯定不够。”
“有多少？先交着。兄弟们翻翻，拣这院里值钱的东西先抵着。”
行吧，他爱翻就翻，横竖姜荇也没在哪儿藏着钱。
两个官兵屋里屋外乱翻一通，没寻着值钱宝物，倒把周世宁给姜荇买的那区彩缎搜拣了出来。
小头目扯开外头的包装，看了一回，挥手道：“倒也值两个钱，不管多少吧，总比没有强。”
姜荇瞧了一眼，多少有点儿心疼，也只能撇开视线，心道：我权当舍财免灾了。
她东凑西凑，也不过勉强交了两贯钱，那半匹布折合一贯，姜荇还欠二两。
…………………………
周世宁回来，见家里冷锅冷灶，没一点儿烟火气。
进得屋来，见姜荇坐在榻边，呆呆发愣。
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见她这么颓唐过，就是方氏过世，姜荇虽然当日哭得伤心，可随后也不过沉默寡言，并不显多失态。
今日这是怎么了？
居然连饭都不做了？
姜荇摊手，无耐的道：“今日又征赋税，倒要五两，把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搜刮走了，还欠二两。”
她倒还不至于为此就一蹶不振，连顿饭都解决不了。
她就是沮丧、茫然又挫败。
时日漫长，像个怪圈，困顿又苦乏。
而她只是这圈里的一只蚂蚁。
凭她怎么徒劳，她都是这圈里的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爬也爬不出去，又没法打碎它。
比不断往山上推巨石的普罗米修斯还要绝望。
她不用去思索这问题的本质，也不去奢想如何打破这种困局。
毕竟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薄。
她就是不知不觉，坐这儿一忽，时间就过去了。
……………………………………
周世宁脸色一沉，先问：“你挨欺负了？”
他是知道官兵的德兴的。
姜荇望着他摇摇头，有些颓唐的道：“那倒没有，我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不会死守着不放。只不过，没米下锅了。”
她自嘲的笑笑道：“巧妇不也难为无米之炊么？”
都说“苛政猛于虎”，柳河东也曾说“赋敛之毒，甚于蛇者”。
那时姜荇没有切身体会，如今算是真正体验到了赋税之苦。
周世宁道：“知道了。”
说罢往外就走。
姜荇追出来：“你去哪儿？”
“我先去赊点儿粮食回来。”
总不能两人就这么饿死吧？
周世宁赊了米回来，姜荇也不敢大手大脚放开了吃，只放了一小把，倒多加了一瓢水。
饭改成了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姜荇拣干的给周世宁盛了，她的碗里只有一碗米汤。
还有两个剩馍，姜荇也只掰了半个，剩下的都给了周世宁。
周世宁却一伸手，就把姜荇的碗端过来，和自己的碗掉了个个儿。
姜荇急道：“哎，你别换哪，我在家里又不做重活。
不像你，累一天，光喝稀米汤怎么行？”
周世宁啃着馍，发狠道：“不会总这样的，我周世宁要是连自己媳妇都养不起，枉为这一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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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得得越发的勤，这回不是来征税，倒是来征人去驿馆服役。
且明言要年轻小娘子，不拘是否婚嫁。
姜荇和安二娘子结伴去了驿馆，见这里除了一群妇人，还有些年轻的后生。
好巧不巧，正于人群中看见周世宁。
夫妻隔得虽不远，但到处都是人，还有来回走动的官兵，一时也不好互通消息。
周世宁只定定看了姜荇一会儿。
姜荇明白他的意思，指指自己，意思是我会好好的，又看看他，意思是要他保重。
周世宁点了个头，很快被个管事模样的人带出去做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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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荇听人私下议论，才知道过几天驿馆里要来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
巧了，和她一个姓，也姓姜。
听说这位姜将军也是贫苦出身，因得了先帝刘祚的重用，从个小小的牙将一直升到枢密副使、中书令。
先帝临死前，又把国事和少帝托付给姜嵘等四位顾命大臣，拜枢密使，掌管全军。
因河中节度使秦寿真反叛，少帝刘畚派姜嵘出兵平叛，这才从宋州路过。
姜荇和安二娘子被安排到厨房做事。
她俩都不是偷懒的人，也不挑轻重，就只安二娘子因不能见着自己的孩子，颇有怨言。
好在人们习惯之后便善于苦中作乐，她把八卦中的“冯寡妇”指给姜荇看：“喏，我说的就是她，你瞧瞧是不是和别的妇人都不一样？
生得并不是顶漂亮，就是妖妖乔乔的，惯会拿腔作态，没的招着男人的眼睛尽在她身上打转了。”
姜荇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原则，果然细细打量了冯寡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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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寡妇年纪并不大，瞧着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的确生得不是沉鱼落雁，避月羞花那种，但的确比别的小娘子和妇人们多了几分风情。
安二娘子又悄声道：“看见那边穿蓝布裳的妇人了没？是小枝巷的董寡妇，也是个招人的。”
姜荇心说：这是寡妇扎堆了吗？
她问：“这位董娘子又怎么了？”
难不成和冯寡妇一样，连借腹生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安二娘子道：“她们是两姨姐妹，又都是寡妇，能差到哪儿去？
我指给你看，是让你多少留个心眼儿，别让你家郎君被这等妖乔妇人勾了去。”
姜荇哭笑不得，这么早就开始提防，也未雨绸缪的忒早了些。
董寡妇和冯寡妇又不同，她更年轻，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毕竟家境寻常，她脸上并没涂脂抹粉，身上的衣裳也都是半旧的粗布裳。
她比冯寡妇更内敛、文静，但妩媚并不输冯寡妇，或许真是姐妹，所以有相似吧。
董氏皮肤白净，生得又娇小，说话自带娇嗲之音，好像天然就带了几分撒娇和委屈。
男人都怜#香#惜#玉，遇着这样娇怯怯的妇人，总是多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也是情理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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