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皇上看情况不对，还是把他明升暗降，把玉印给了旁人，也就是那刚带着似似应诏回京的徐阶。
他站在殿外出神的思索了半晌，眼见着公公又出来了。
“哟，徐大人没走呢，太好了，”李芳原以为自己要跑老远，眼见着他还在门外候着，顿时笑的宽心：“还请进殿中详谈吧。”
巳时的时候，宫中群臣便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是，那陶仲文，也就是现今的太子少傅少保，连同他全家上下大大小小的官，都进了牢里。
第二是，皇上又要回来上朝了。
言官自然是弹冠相庆，互相吆喝着等下班了去喝点酒庆祝下。
他们心中早已糊涂崩坏的皇上难得清醒了一天，恐怕是没吃丹药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帮丹道早该杀的杀除的除，没一个是好东西！
然而过了半个时辰，又有几个太监知会各个衙门，再次补充了消息——
皇上从今以后看心情上朝，不管他到不到，你们所有人该来的还是得每天来。
六部政要加上一溜御史、给事中，乌泱泱六七十来号人，不管皇上到场还是没到场，那都得按时过去，太子不监国不代表你们可以随便点个卯就回家吃饭。
虽然圣旨上言辞委婉，恨不得把皇上比作那一日三吐哺的周公，然而一群大臣还是黑了脸。
甭管这皇上到底是清醒了还是不清醒，该玩他们还是照样玩他们。
与此同时，徐阶打道回了礼部，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离升官不远了。
离权力中心，也不远了。
越靠近那漩涡，便越容易死无完骨，还好那晏大人点拨了两句，句句在理。
他其实本就是个老谋深算的性子，但是眼见着早年杨一清被恩将仇报，看着政坛里一众权谋倾轧，愣是生生忍住了内心的盘算，蛰伏了数年，面上若修了道一般古井无波，把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接了晏姑娘的一步棋，也就等于离开始不远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真正与那严嵩分庭抗礼的时机。
他的身边，有四盐运司盐政鄢懋卿，坐拥天下盐仓富可敌国。
亲儿子严世藩，时称嘉靖第一鬼才，不仅词藻出众善作青词，就连揣摩圣意也远远在百官之上。
义子赵文华，是如今的通政司使，控制着朝廷最为枢纽的章奏密疏，是宫中要务第一个知晓的人。
还有干儿子仇鸾，任总兵官镇守大同。同京中军政各官也熟络灵通。
这四人，财、文、政、军各占其一，几乎是勒紧了整个大明的咽喉。
而自己现在无依无靠，就算搭上一个太常寺少卿晏姑娘，也毫无胜算。
徐阶看了半晌窗外的浩渺晴空，平静的垂眸继续批阅公文。
等。
继续等。
忍而不发，一击毙命。
晏晚回宫很早，却发现宫女一早接了旨，知会她晚点沈夫人会来。
落如？皇上怎么又召她来西苑？
晏晚换了身道袍，又把长发重新收拾妥帖了，抄了半卷经书便等到了她。
“走吧，不必多言。”沈落如依旧是如昔的打扮，看样子前段时间晒了挺久太阳，整个人精神都养足了，笑起来明眸皓齿，着实让人喜欢。
看样子，皇上这次又是密宣。
平隆殿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三人。
朱厚熜居高临下的坐在龙椅上，示意她们落座之后，沉默了片刻。
“后宫阴私，若是寻太监或者刑部去探寻一二，还是不够方便。”他抬指抚着自己高挺的鼻梁，平静道：“朕想知道，从前朕的那几个麟儿，都是如何……不得善终的。”
沈落如同晏晚对视了一眼，起身落落大方道：“看，自然是可以看出来。”
“但不管是民女还是晏姑娘，都只能佐证一二，可能无法找出确凿的证据。”
朱厚熜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证据，又有什么用呢？”
“亡故之子不可追，行凶之妇亦半死，”他瞥了眼垂着头的晏晚，淡淡道：“杜氏已经咬了舌头，若是让她写出来，恐怕也不会多言一字。”
他就是想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瞒了他十几年，一路戕害诸多皇嗣至今。
他就是想知道，自己明明才是那个最为阴毒的人，怎么会败在一个深宫后院的女人手里。
几个八字都早已写好，再次递到她们的手上。
其中几个，是晏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哀冲太子亡故原因，在于其母。”
“其余四王……皆亡故于土水之物。”晏晚闭目掐指一算，却发现情况大同小异。
但是八卦只能根据仅有的条件一一推断，了解大概的情况。
上次自己也是被逼急了，才会一口气算出那么多详细的东西出来。
“具体情况，民女可以悉数卜出来，”落如接话道：“只不过，要回一趟后宫。”
“你要去哪里？”朱厚熜平静道：“现在就摆驾。”
小轿自侧门无声无息的进了后宫，一路避开人多的几条大路，默不作声的去了曾经杜康妃呆着的延禧宫里。
这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被悉数押了下去，偏偏都没敲打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
由于事发突然，这里的一切还仿佛昨天一步，似乎下一秒康妃就会回来，在这里继续喝茶下棋，梳洗遥望。
沈落如在侧殿的几个厢房里转了一圈，并没有驻足停留。
“看出什么来了？”朱厚熜站在她的身后，左右瞅了眼这略有些陌生的地方，脸上是不带掩饰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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