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溟欢房里的藏书比书房里的还丰富，我方才进门时顺手抽了一本，想在他面前刷刷知识份子的人设，却没想到这字这么难认，看得我尴尬症都快犯了，可谓是心里算盘打得震天响，末了一对答案全算错。
满溟欢看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书，道：“你这失忆失得……连字都认不得了？”
话里半点惊讶都找不见，像万悯荒本就该是个文盲似的。
“是……是这书写得佶屈聱牙……”我出声反驳，却稍显底气不足。
“还会用佶屈聱牙，不错。”他话里的讽刺十分坦荡，深怕我听不出来。
我是真看不懂，郁闷地把书往案上一扣，又见那书被一双素白的手拿了过去。
“是这篇啊，”满溟欢只扫了一眼便笑了出来，“是个故事。”
不等我接腔，他用茶润了润嗓子便开了口：“说的是一个赶考书生染了重病，旁人不愿理他，怕过了病气，唯有另一书生悉心照料他直至病愈，两人耽误了考期，却结成了至交好友，相约来年重阳再见。”
这故事听着耳熟，我依稀记着是个不怎么好的结局。
“到了来年重阳，照料他的那人备好酒菜，等至半夜才见病重书生前来，却不食不饮——”
“啊，我想起来了，”我一捶手心，接道：“那书生忘了约定，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赶不及了，听说鬼能日行千里，便提剑抹了脖子，乘阴风前去赴约。”
“嗯，就是这个。”满溟欢把书本合上，随手搁在一边。
荒诞浪漫又愚不可及。
“太蠢了。”我道。
人人都爱幸福完满的结局，这种故事听了总教人心里难受。
满溟欢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哦？万司法有何高见？”
“如果约定真的比性命重要，那本就不该忘，”我点点那本书的书脊，陈述我方观点，“况且他们约定本是为了延续他们之间的友谊，范生赴得了这一场约，却连日后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得不偿失。”
满溟欢也没表示不赞同，把手里的空杯往我面前一递，淡淡道：“故人重诺。”
多日来养就的默契，我提壶替他添上热度适口的茶水，道：“不过是失了一次约，来日方长，只要人还在，就多的是机会补上嘛。”
“是么……”他端着茶杯，任水汽敷上脸颊，再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又托腮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老拿这种在我身上找人的目光看我，想来应该是在我身上找万悯荒的影子，着实让我气闷不已，不禁对万悯荒又羡又妒。
不过，以前属于万悯荒的一切，现在连壳子带身份都是我的了，我再接手一下被他冷待的美人，不过份吧？
当然不过份。
我看他仍在晃神，开口试探道：“该不会是……我跟你之间有什么约定，被我忘了吧？”
“哪有呢，”他矢口否认，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即使有，万司法贵人多忘事，也不会记得的。”
话没说死便是有了，这套路我在学妹身上常见。
我诚挚地看着他，坚定道：“一定有，你说便是了，我一定践约！”
我以为他就算不道出实情，至少也会开个玩笑糊弄过去，可他却半天没说话，眼中慢慢结上一层薄冰，盯着我的目光寒得惊人，一时间竟又像回到了我与他初见的那天。
门被叩了叩，哑奴端药进来，几缕清风从穿过敞开的木门刮到我身上，吹得我抖了一抖。
又默了半晌，满溟欢终于被解了冻，伸手端起药碗，贝齿叩着碗沿，玩味地看着我，道：“你说过要娶我呢，你也要娶？”
我一愣。
以万悯荒爱武成痴，嗜杀成性的人设，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倒是我，万悯方，小时候见着好看的男男女女就喜欢给自己添后宫，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制式，认了一群莺莺燕燕作小妾作侧福晋作答应作贵人作妃，就是一直没找见一个顶好看的，以致后位空悬。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他刚刚突兀反常的沉默吓着了我，联系一下上下文，大概是万悯荒失了他什么约……
当务之急还是要哄他开心，我知道他那句求娶是在开玩笑，却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大义凛然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失你的约，至于先前的……你若是要我娶你，那我娶你便是！”
反正满溟欢本就是我两辈子里见过的人中顶好看的那个，把后位封给他也无可厚非。
只是我总拿捏不好说话的力气，一嗓子吼出去，他就被一口药汁呛了嗓子，门外有几个教众端着大小水盆木桶路过，手一颤就泼了俩。
我尴尬地看着满溟欢黑下了脸，起身把房门重重关上。
随后几日教内的谣言转了风向，说万司法不满足于杀教主而后快，而是要教主作身下臣，好由身到心将他肆意折辱一番。
满溟欢的脸连着黑了几日，换我嬉皮笑脸地学他的样子揉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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