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四方馆内。
送走了赵王爷，曹大人信心满满的脸色瞬间消散殆尽——虽然自觉这大半年中自己的查案水平已是突飞猛进，可是听了刚刚那两方的各执一词后，曹大人还是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大够用。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陆明宗。
“明宗，”曹大人叫来陆明宗，低声询问，“刚刚那些人的说法，你怎么看？”
“耶律文耶的说辞与李元昊和馆中仆役的说法都已两相印证，应该是没有大差错的。至于李元昊，刚刚他在讲述昨晚事情时属下留心了一下他的副使，那人在听到李元昊提及萧达定时也是一副坦荡且不屑的模样，属下感觉，李元昊所说十有八九也是实非虚。”陆明宗分析，“其实看萧达定房间中如此干净便可知，凶手很可能对其房间十分熟悉，的确不能排除契丹人自己行凶的可能。不过我们也不能由此断定必是契丹自己所为，所以属下建议，对各方均仔细查验，暂不轻易相信任何一方。”
“这帮番邦鞑子，来贺寿也不老实，这种时候闹出人名案子，摆明是给我大宋添堵。”曹大人黑着脸抱怨，“偏偏这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还都是什么‘外使’还不能把他们抓去衙门！”
陆明宗知道曹大人在顾虑什么，安慰道：“大人不必多虑，想要查清此案非见得必须他们开口。”见曹玮一脸迷茫，陆明宗轻笑提醒，“大人别忘了，四方馆中的仆役可都是我们的人。”
在深府大院之中，若说最了解主人秘密的，大概非其伴侣子女，而是主人的随身仆从。这些下人整日围在主人身边，对主子的一举一动喜怒好恶都了若指掌。四方馆中的这些仆从虽然并非那些外使的真正仆人，可是他们毕竟也服侍了这些人一些时日，加之能选入四方馆的都是头脑灵活、会察言观色的，所以陆明宗相信，他们一定能发现些端倪。
曹大人被陆明宗的一句话点燃了斗志，正巧李谨知也送人归来，于是曹大人立刻招呼李谨知：“李馆主，你将这四方馆中的所有的仆从找来，老夫要逐个盘问他们！！”
曹大人信心满满要大展拳脚，然而现实却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也不知道这些下人是串通好了还是如何，一连问了三个仆从，得到的回答居然不是“忘记了”便是“没什么”，当第四个人也说出“不太记得”时，曹大人彻底震怒。
“都不记得！你们脑子是都被狗吃了吗？！”曹大人猛地一拍桌案，原本结实的红木桌案竟传来清晰的“咔嚓”一声。下面的小厮被曹大人这“开山掌”吓得一哆嗦，更加不敢多言。
陆明宗皱起眉头，他刚想开口打个圆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大人，”吴铭悄悄上前一步，在陆明宗耳边轻语，“就咱们大人这个问法儿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见陆明宗不解，吴铭努努嘴，指指前方怒发冲冠的曹大人和一脸沉肃的李谨知，轻声撇嘴，“这么多大人盯着，换我我也不敢说真话啊。”
陆明宗瞬间醍醐灌顶。想来也是，这些下人平日里服侍的都是外国使臣，必定谨小慎微。今日骤然听闻使臣遇害，紧接着王爷、衙门纷纷登门，现在又搞得像三司会审似的，便是原先不怕的这会儿大概也有些心慌了。于是陆明宗走上去建议道：“大人，这些下人们骤然听说馆中发生如此大事，难免都有些慌乱。不如大人暂且休息一下，待过会儿属下再慢慢盘问……”
“要案在身，老夫哪有心思休息！”曹大人心烦地一挥手，完全没有领会陆明宗的言外之意。陆明宗瞥见吴铭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的模样，心中一动，想到了更好的借口：“大人，这些事让下人们去做也来得及，我们应该去大理那边看看。”见曹大人一怔，他上前两步，轻声提醒道，“大人难道忘记了，刚刚李元昊曾说，萧达定和大理那边也曾经有过过节？”
听陆明宗这么说，曹大人才想起来刚刚李元昊是提过一句，于是愤愤起身：“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罢了，先去大理那边看看！”
曹大人起身向外走，李谨知也跟着走了出去。陆明宗故意落后半步，低声嘱咐吴铭：“大人我支走半个时辰，你给我把刚刚那几个人好好问一遍，务必要挖出些东西来。”
“如果我问不出来的话，大人要责罚我吗？”吴铭悄声回。
这种时候还敢这么回话，看来还是平时罚得少——陆明宗剜了吴铭一眼，快步跟上曹大人的步伐。
大理使团住在西瑞苑，是三个使团所居住的院落中最小的一个。这里既不像南祥苑明晃晃地插着契丹的大旗，也不像东吉苑充满武夫的气息。一走进去，首先嗅到的竟是淡淡的香烛味。
“大理笃信佛教，使团六人中有两位都是僧人。”李谨知向曹玮低声解释。
大概是已有下人通传，说话间，一个中等年纪的男子从房中走了出来：“李馆主，”而后他目光落在曹玮与陆明宗身上，“这两位是……？”
“王爷，”李谨知先是和段素真行了一礼，而后才介绍道，“这两位是提点刑狱司的提刑曹大人与知事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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